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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白這個姑娘還不難看,可以做他釣魚的香餌,他就不願意把她輕易的嫁了出去。錢文富也明白黑妮的一些心事,覺得這孩子太痴心,可是隻要他剛一觸到這問題,黑妮就會忍不住的傷心的哭了起來。這個老伯父也就感得很為難,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黑妮沒有開成會,回到了家裡,又只見伯父和伯母總是嘁嘁喳喳,姐姐也是一趟兩趟的跑回來,一回來就躲到她父親房裡,像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一樣。黑妮一走進去,他們就不說了,伯母就支使她去燒水啦,或者就叫她到西院大嫂子那裡去拿剪刀,拿針線。她有時也為好奇心所驅使,想打聽打聽,究竟他們商量些什麼呢?可是有時就賭氣不去管他們,讓他們鬼鬼祟祟的去鬧呢。但慢慢她也有些明白,大約就為的村子上要土地改革,她二伯父為這件事情有著某些驚惶。同時也使黑妮意識到她伯父有著某種計謀,這種猜測給了她很大的不安。她是無法能預料到結果的,她就只有把她的簡單的揣想去告訴大伯父。老實的大伯父也不能解決或解釋黑妮的擔心,他們只有為他們那種茫然的,不幸的預感而惶悚焦心。
黑妮的二嫂顧二姑娘從孃家回來後,大哭著要分家。她不敢向錢文貴說,卻跑到黑妮的大嫂子那裡,說得大嫂子也活動了。她們各自都早已分得二十五畝地,又報了戶口,可是紅契仍放在公公手裡,她們只背上一個名,什麼家產也沒有。要是這回鬧清算,都清算走了,她們才跟著倒黴呢。她們就在廚房裡摔碗摔鍋,冷言冷語,這個說了一句,那個又接上一句,她們連黑妮也不給好顏色看,誰教她是他的侄女呢。錢禮是個老實人,一句話也不響,看見老婆,兄弟媳婦鬧得厲害,一起身就躲到地裡去了,他自己還種著三畝葡萄園子,後來索性就搬了過去住。他怕他父親,卻又不能壓制住老婆。黑妮的大嫂又跑去找工會主任錢文虎,宣告他們在春上就分了家。錢文虎平日同他們並不好,便說咱不管你們這號子事。她又去找程仁,程仁躲開了,沒見著,她就更著急了,只是不敢向公公要紅契。後來錢文貴知道了她們的意思,並沒有罵她們,只說:“你們好沒有良心,田地又不是祖先傳下的,一點一滴都是我錢文貴一人掙的,我愛給誰就給誰。春上說分給你們,也全是為的你們成家立業。如今錢禮是個傻子,又不會掌財,錢義上隊伍當兵去了,你們婦道人家,能幹個什麼?家當放在咱手裡,還不是替你們操一份心。如今村子上鬧共產,你們就先嚷起來,先從家裡殺起,誰知道當先鋒,打頭陣,倒是你們!好,你們就以為翅膀硬了,不要靠老子了?嗯,紅契放在這裡,要,你們就拿去,只是將來有了事可不要來找我!”兩個媳婦一聽,反不敢拿了,她們又怕有一天要受公公的害,她們都怕他怕得厲害。
後來還是錢文貴去安定她們的心,說不會有什麼事,連累不到她們,他們老早就報了戶口,地也分了,不礙事。紅契麼,暫時放幾天,哪天要哪天就給她們。為著讓人知道他們是真的另開了,也行,他叫她們都各自去燒飯吃。現存的糧食油鹽柴草,都各自搬些去用也成。這倒又把兩個媳婦說高興了,顧二姑娘又趁時機搬到西院裡去住,這樣她就離公公遠一些,她們就小鍋小灶的自己鬧起來了,都自以為得計,並不曾明白這正是公公所安排好的退步之計。
兩個媳婦分出去之後,院子裡顯得冷靜多了,在錢文貴看來卻是比較妥當,而黑妮就覺得寂寞。過去這個院子還常常可以聽到姑嫂間的融洽的笑談,和侄兒們的天真的哭鬧,如今就只有老人的空洞的咳嗽,和鬼鬼祟祟的嘁嘁喳喳。
一向同黑妮作對的姐姐,卻忽然變得和善了起來,很關心到婦女識字班。她稱讚她妹子,勉勵她好好做下去,說只有她能幹,她和村上幹部們有來往,比她姐夫還頂事。她又說了程仁許多好話,說程仁是個可靠的人,有出息,並且說當程仁在家裡當長工的時候,就覺得他不錯,好像她從來也沒有揶揄過黑妮對程仁的親近一樣。她還描述了許多過去她們兩人的生活,這都可能引起黑妮的有趣的回憶。但黑妮並不喜歡這些談話,她家庭對於他們的婚姻,在過去採取的反對態度,她是記得的,有時還會有怨恨。而且這麼久來了,程仁對她的冷淡的態度,也使她的熱情由希望而變成惶惑,又由惶惑而變成了冷峻了。失望愈多,便愈痛苦,心情也愈深沉,她是不願和任何人提到關於婚姻的事。她姐姐卻不明白,看見她只是沉默著,或者就只說:“你別說了吧,我真不願聽。”她以為這不過由於女孩子們單純的害臊,誰家大姑娘不喜歡聽別人談她婚姻的事,卻又要裝成不愛聽的樣子呢?於是她便更進一步,直截了當的向黑妮提出了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