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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於琛有些微的激動,要稍後才平靜下來。
我以為他內疚放逐了我一年,不置可否。
“寄宿生活好嗎?”我搖搖頭,“浴間在走廊盡頭,半夜要走三分鐘才到,寒風刺骨,年老要是染上風溼,就是那個害的。”“可是你也學了不少。”“是,學了很多。”誰要這種鬼經驗。
讓我做一個最幼稚享福無知天真的人好了。
嘴裡說:“終於學會與人相處,試想想,三個人一間房,不由你擁有自我。”“將來出去做事可有用了,坐在大堂裡,與同事和睦相處。”“坐大堂?”“一開始的時候,哪有房間坐?當然是大堂。”本來我以為做人捱到十八歲出來找份工作自立已經大功告成,現在看來,差得遠哩,心中暗暗吃驚。
但我不談這個,“開頭室友之間吵得不亦樂乎,後來都吵疲倦了,各自為政。”故意說些閒事。
“吵什麼?”“爭地盤,只有一張床靠窗,三個人都想霸佔它,直到六個月後,其餘兩個室友調走,才輪到我,剛擁有它,自己也要走了,不知便宜了誰,”我惋惜地說,“辛辛苦苦打天下,得益的是別人,真不是味道。”傅於琛嘆口氣,“聽你說,倒與我們的世界差不多。”“是嗎?一樣壞?還以為成人那裡好得多。”“你沒有同人打架吧。”“沒有,有些華籍女同學學會詠春拳才來,免得吃虧。”“父母們是越來越周到了,”他感嘆。
“你有了孩子嗎?”“沒有。現在的婦女,已漸漸不肯生育,也許到你成年這種情形會更顯著。”太陽漸猛,照進我的眼睛裡去,我伸手揉了揉。
他站起來結帳。
他始終看到我的需要,體貼我。
不見得每個男人會這麼做。
記得母親那時候從天黑做到天亮,從天亮再做到天黑,磨得十指生繭,八點多鐘回到家還得雙手插在冷水中幾十分鐘洗碗洗筷……都是因為得不到一點點體貼,這才嫁給惠叔。
第三章
整個暑假與傅於琛遊遍了法國才走。
他也難得有這樣的假期,穿得極之隨便。
平時的西裝領帶全收起來,改穿粗布褲絨布襯衫。
他租了兩問房間,走路一前一後,人們仍然把我們當父女。
到回家的時候,彷彿誤會冰釋了。
但是我心底知道,一切很難如前。他們成年人旁騖多,心思雜,天大的事杯酒在手沒有擱不下的,但是年輕人會比較斤斤計較。
我沒有忘記那件事,我很清楚自己說過什麼做過什麼,一點也不覺得自己頑劣可怕,人,總要保護自己。
陳媽出來,我笑嘻嘻與她擁抱。
她喜道:“高了,長高了。”這才發覺,上了年紀的人不知與小輩說什麼好,就以“長高”為話題,相等“你好嗎”。
房間的陳設同以前一樣,躺上自己的床,恍若隔世,突然感慨地想,能在這裡睡一輩子,也就是福氣了。
並沒有急著找學校,但與舊同學聯絡上,同年齡到底談得攏。
都訴說功課如何的緊,苦得不得了。
有幾個還計劃去外國念大學,開始在教育署出入打聽。
一日約齊去看電影,本來四五個人,各人又帶來一兩個朋友,成為一大堆人,票子已售得七七八八,不能成排坐,於是改為喝茶。
有一個男孩子叫我:“周承鈺。”我看著他,一點印象都沒有,“我們見過嗎?”他深意地說:“豈止見過。”大家詫異地起鬨,取笑我們。
他比我大幾歲,面孔很普通,身體茁壯,實不知是誰。
旁邊有人說:“自己揭曉吧,惠保羅。”一提這個惠字,我馬上想起來,是惠大,要不就是惠二,奇是奇在面貌與小時候全不一樣。
我衝口而出,“惠叔好嗎?”“咦,他們真是認識的。”“你是老大還是老二?”“老二。”我點點頭,像了,惠大今年已經成年,不會同我們泡。
我再問:“惠叔好嗎?”他雙手插在口袋裡,沒有回答。
見他不肯說,也就算了。
他大約忘了小時候怎麼欺侮我。
不知誰說的,欺侮人的人,從來不記得,被欺侮的那個,卻永志在心。
在這個時候,我也發覺自己是個記仇的人,不好相與。
他故意坐在我身邊,無頭無腦地說:“大不如前了。”我要隔一會兒才知道他在說惠叔。
“他又結了婚,我們一直同舅舅住。”他們每人起碼要結三次婚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