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巾店做生意。”小廝奉出茶來。季葦蕭道:“不是吃茶的事,我們今日要酒。”杜少卿道:“這個自然,且閒談著。”遲衡山道:“前日承見賜《詩說》,極其佩服。但吾兄說詩大旨,可好請教一二。”蕭柏泉道:“先生說的可單是擬題?”馬二先生道:“想是在《永樂大全》上說下來的?”遲衡山道:“我們且聽少卿說。”
杜少卿道:“朱文公解經,自立一說,也是要後人與諸儒參看。而今丟了諸儒,只依朱注,這是後人固陋,與朱子不相干。小弟遍覽諸儒之說,也有一二私見請教。即如《凱風》一篇,說七子之母想再嫁,我心裡不安。古人二十而嫁,養到第七個兒子,又長大了,那母親也該有五十多歲,那有想嫁之理?所謂‘不安其室’者,不過因衣服飲食不稱心,在家吵鬧,七子所以自認不是。這話前人不曾說過。”遲衡山點頭道:“有理。”杜少卿道:“‘女曰雞鳴’一篇,先生們說他怎麼樣好?”馬二先生道:“這是《鄭風》,只是說他‘不淫’,還有甚麼別的說?”遲衡山道:“便是,也還不能得其深味。”杜少卿道:“非也,但凡士君子,橫了一個做官的念頭在心裡,便先要驕傲妻子。妻子想做夫人,想不到手,便事事不遂心,吵鬧起來。你看這夫婦兩個,絕無一點心想到功名富貴上去,彈琴飲酒,知命樂天,這便是三代以上修身齊家之君子。這個,前人也不曾說過。”蘧驗夫道:“這一說果然妙了!”杜少卿道:“據小弟看來,《溱洧》之詩也只是夫婦同遊,並非淫亂。”季葦蕭道:“怪道前日老哥同老嫂在姚園大樂!這就是你彈琴飲酒,采蘭贈芍的風流了。”眾人一齊大笑。遲衡山道:“少卿妙論,令我聞之如飲醍醐。”餘和聲道,“那邊醍醐來了!”眾人看時,見是小廝捧出酒來。
當下擺齊酒餚,八位坐下小飲。季葦蕭多吃了幾杯,醉了,說道:“少卿兄,你真是絕世風流。據我說,鎮日同一個三十多歲的老嫂子看花飲酒,也覺得掃興。據你的才名,又住在這樣的好地方,何不娶一個標緻如君,又有才情的,才子佳人,及時行樂?”杜少卿道:“葦兄,豈不聞晏子云:”今雖老而醜,我固及見其姣且好也。‘況且娶妾的事,小弟覺得最傷天理。天下不過是這些人,一個人佔了幾個婦人,天下必有幾個無妻之客。小弟為朝廷立法:人生須四十無子,方許娶一妾;此妾如不生子,便遣別嫁。是這等樣,天下無妻子的人或者也少幾個。也是培補元氣之一端。“蕭柏泉道:”先生說得好一篇風流經濟!“遲衡山嘆息道:”宰相若肯如此用心,天下可立致太平!“當下吃完了酒,眾人歡笑,一同辭別去了。
過了幾日,遲衡山獨自走來,杜少卿會著。遲衡山道:“那泰伯祠的事,已有個規模了。將來行的禮樂,我草了一個底稿在此,來和你商議,替我斟酌起來。”杜少卿接過底稿看了道:“這事還須尋一個人斟酌。”遲衡山道,“你說尋那個?”杜少卿道:“莊紹光先生。”遲衡山道:“他前日浙江回米了。”杜少卿道:“我正要去。我和你而今同去看他。”
當下兩人坐了一隻涼篷船,到了北門橋,上了岸,見一所朝南的門面房子,遲衡山道:“這便是他家了。”兩人走進大門,門上的人進去稟了主人,那主人走了出來。這人姓莊名尚志,字紹光,是南京累代的讀書人家。這莊紹光十一二歲就會做一篇七千字的賦,天下皆聞。此時已將及四十歲,名滿一時,他卻閉戶著書,不肯妄交一人。這日聽見是這兩個人來,方才出來相會。只見頭戴方巾,身穿寶藍夾紗直裰,三綹髭鬚,黃白麵皮,出來恭恭敬敬同二位作揖坐下。莊紹光道:“少卿兄,相別數載,卻喜卜居秦淮,為三山二水生色。前日又多了皖江這一番纏繞,你卻也辭的爽快。”杜少卿道:“前番正要來相會,恰遇故友之喪,只得去了幾時,回來時,先生已浙江去了。”莊紹光道:“衡山兄常在家裡,怎麼也不常會?”遲衡山道:“小弟為泰伯祠的事,奔走了許多日子,今已略有規模,把所訂要行的禮樂送來請教。”袖裡拿出一個本子來遞了過去。莊紹光接過,從頭細細看了,說道:“這千秋大事,小弟自當贊助效勞。但今有一事,又要出門幾時,多則三月,少則兩月便回,那時我們細細考訂。”遲衡山道:“又要到那裡去?”莊紹光道:“就是浙撫徐穆軒先生,今升少宗伯,他把賤名薦了,奉旨要見,只得去走一遭。”遲衡山道:“這是不得就回來的。”莊紹光道:“先生放心,小弟就回來的,不得誤了泰伯祠的大祭。”杜少卿道:“這祭祀的事,少了先生不可,專候早回。”遲衡山叫將邸抄借出來看。小廝取了出來,兩人同看。上寫道:禮部侍郎徐,為薦舉賢才事。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