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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任皇帝劉纘被外戚毒死,就是一個說明。皇帝想得到外力支援,有兩種方法,一是跟士大夫結合,一是跟宦官結合。但跟士大夫結合可能很少,因為皇帝與他們平常太過疏遠,而且也不知道誰是攀附外戚的走狗。唯一的一條路只有依靠宦官,別無其他選擇。
最先向外戚發動攻擊的是上世紀(一)第四任皇帝劉肇。他與宦官鄭眾結合,逼迫外戚竇憲自殺。接著是本世紀(二)第六任皇帝劉枯,跟宦官李閏、江京結合,逼迫繼竇憲而起的外戚鄧囗自殺。第七任皇帝劉懿逝世時,宦官孫程、王康、王國,發動宮廷政變,迎立第六任皇帝劉祐的兒子劉保登極。
——這是一個使人感慨的單調場景,第一批新貴靠女人的關係煊赫上臺,昂首闊步,不可一世,不久全被拖到刑場,像殺豬一樣地殺掉。第二批新貴也靠女人的關係煊赫上臺,昂首闊步,不可一世,不久也全被拖到刑場,像殺豬一樣的也都殺掉。以後第三批、第四批、第五批。我們相信外戚中也有非常聰明的才智之士,如竇憲、鄧囗,不可能毫無警覺。但權力的迷惑太大,使他們自以為可以控制局勢。
五十年代後,情勢更趨嚴重。外戚梁冀當權,十一任皇帝劉志,繼被毒死的十任皇帝劉纘之後,對梁冀側目而視。劉志跟五個宦官密謀採取行動,他知道面臨最大危險,生命和前途完全握在與謀的宦官之手。在密謀大計時,劉志曾把一位名單超的宦官,咬臂出血,作為盟誓。他跟宦官已擺脫了君臣名分,成為黑社會的弟兄。所以在殺掉梁冀並把梁姓戚族全體屠殺了之後,劉志把參與密謀的五個宦官,一齊封為一等侯爵(縣侯),又封另外八個宦官為二等侯爵(鄉侯)。
從此,宦官以正式政府官員身份出現,仗著眼劉志咬臂之盟,他們的家族和親友,也紛紛出任地方政府首長。這些新貴的出身跟宦官相同,行為也相同,幾乎除了貪汙和弄權外,什麼都不知道,比外戚當權所表現的,還要惡劣。這使本來專門抨擊外戚計程車大夫階層,受到更重大的傷害,他們憤怒地轉回頭來跟外戚聯合,把目標指向宦官。並且不像過去那樣,僅只在皇帝面前告狀而已。士大夫外戚聯合陣線,利用所能利用的政府權力,對宦官採取流血對抗。宦官自然予以同等強烈的反應,中國遂開始了第一次宦官時代。從一五九年十三個宦官封侯,到一八九年宦官全體被殺,共三十一年。我們把這三十一年中雙方的重要鬥爭,列出一表:
宦官跟士大夫間的鬥爭,血腥而慘烈。不過要特別注意的是,上表所列宦官罪惡的資料,全都是士大夫的一面之詞,而凡一面之詞,都不一定可信。即令可信,宦官的確罪惡很重,但仍沒有士大夫的罪惡一半重,因為士大夫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分子,而又一向自稱以“仁政”、“道德”為最高的政治理想。經士大夫宣傳,我們所知的,宦官的濫殺只有三件,一六○年殺趙岐全家,一六六年射殺民女,一七九年殺人懸屍。士大夫卻殘忍得多,一六○年,連宦官的賓客都殺。一六六年,連宦官的朋友也都殺,更殺宦官的母親。而且很多次都在政府大赦令頒佈後再殺,而且以對宦官苦刑拷打為榮——否則的話不會自己洋洋得意記錄下來。像京畿總衛戍司令(司隸校尉)陽球,他在審訊王甫、王苗宦官父子時,親自指揮拷打,王萌向他哀求:“我們到這種地步,自知非死不可。但求你垂念先後同事之情(王萌也當過京畿總衛戍司令),憐恤我父親年老,教他少受痛苦。”陽球說:“你們父子罪大惡極,死有餘辜,妄攀同僚交情,有什麼用?”王萌氣憤地說:“你從當小官的時候,出入我家,像奴隸一樣侍奉我們父子。今天乘人之危,落井下石,上天不會容你。”這一下揭了陽球的瘡疤,他羞怒交集,用泥土塞住王萌的口,父子二人被活生生地拷打到死。注意陽球,他娶的是宦官家的女兒,靠著拍宦官的馬屁而逐步升遷,但他本質仍是士大夫。這裡有一個易起誤會的現象,必須澄清。可能有人說士大夫只對宦官才如此兇暴,其實士大夫對平民也是一樣。像前所舉的那位守喪二十年,生了五個孩子的趙宣,他並沒有犯法,但宰相陳蕃卻把他殺掉。北海(山東昌樂)國相(封國行政首長)孔融,他竟把一個他認為在父親墓前哭聲不悲的人處斬。
士大夫跟宦官鬥爭中,宦官獲勝的機會較多,因為魔杖就在他們身旁。十二任皇帝劉宏比他的前任劉志更依靠宦官,他曾指著兩名惡名昭彰的宦官說:“張讓是我父,趙忠是我母。”不過宦官力量的基礎並不穩固,它全部寄託在皇帝的喜怒上,隨時有傾覆的危險。像陽球殺王甫父子,只要上奏章彈劾一下,皇帝答應審訊,就可達到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