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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急了,連忙懇求道:“老師您收下我吧,不是能試讀半年嗎?我半年肯定瘦下來,我要是瘦不下來您再不要我!”性格決定命運,此言極是。換了其他女孩子可能一聽說自己胖,早灰溜溜地回家哭去了。我卻不肯,因為我在孤注一擲,考不上北京人藝,我當時的處境用走投無路形容也並不過分。

那是1981年初,剛剛恢復高考不久,很多知青、社會青年回到學校,和應屆生一起擠獨木橋。我也不是應屆生。我1979年考過一次大學,因為被初戀搞得五迷三道,差20多分沒考上。第二年再考,我爸每天中午都從單位往家跑,給我冰上一瓶北冰洋汽水,做一頓飯。後來我受不了,臨陣脫逃,跑到青島姑姑家去了,沒幾天又被我爸接回來。我連大街上給人看車的老頭老太太都羨慕,起碼他們有個職業,幹活兒幹得理所當然,也沒人嘲笑他們。每一個孩子,在這種生命的轉折期都頂著非常大的壓力,只是成年人不知道罷了。父母總叫孩子再努力一點,再用功一點,哪管孩子已經夠茫然和無助了,哪知孩子的心早就飛到男朋友那兒去了。

我還並不知道人藝是中國最好的話劇團體,只是第一次看到首都劇場那氣派就暗自驚歎:“這個單位不得了!”於是考上北京人藝是我惟一的出路,如果我還不打算真去賣醬油的話。

“老師,我還有好多本事呢,我會學老太太!我就是從來沒減過肥,您讓我試試吧!”我一再地懇求著,根本不考慮面子不面子。

就這樣,我也透過了複試,並在三試之前把報考人藝的事告訴了父母。

我爸聽說我考演員過了前兩關,完全不責備我三心二意,領我去見一位名叫周稷的阿姨。周稷阿姨是“文革”前的中戲表演系學生,我爸請她輔導我怎麼做小品。她教我朗誦,給我輔導小品。臨考的前一天她對我千叮嚀萬囑咐:“丹丹你記住,你走進考場的時候,自自然然的,樸樸實實的,大大方方的就行。”這句話影響了我的一生,我一直將它深深埋在心裡。它不僅指導著我如何演戲,也指導著我如何做人。

會哭就沒問題!

人藝三試是在一個大的排練廳裡,全體老師一同出席,考生則參加專業課和文化課的考試。專業課考試時我先朗誦了一首泰戈爾的散文詩,他的詩充滿幻想。然後我接到了我的小品題目:媽媽病危,給爸爸打電話。

我的右手食指在空中急急劃圈兒,作撥電話狀。寫到這兒,我不得不向大家說說我爸的名字。

我爸小時候在老家叫宋明東,十幾歲時跑到解放區參加革命,就給自己起了個革命的名字。這名字學問太深了,“汎”,字典裡沒有,一般的漢字輸入系統裡也沒有。念起來要多氣人有多氣人,叫“送飯”。光是“送飯”也還好了。小時候,和同學一起參加公審大會,身負各種罪名的犯人一一拉出來示眾,姓張的叫“張犯”,姓李的叫“李犯”,偏有一次碰上一個姓宋的。“現在把宋犯拉出來槍決。”公審員話音一落,“刷”,同學們全都把頭轉向我,我簡直羞憤難當。

還有我媽,本名常花珍,在投奔革命的路上看見大海,她說自己像大海上的一顆星星,於是改名叫“海星”。她就不知道海里有種動物也叫海星,寫下來跟她的名字一模一樣。小孩子之間開玩笑總是很殘酷的。我有個同學就曾經拿著本畫兒書來給我看,指著上面一隻張牙舞爪的大海星說:“宋丹丹快看!這就是你媽!”所以我小時候覺得自己處處都很倒黴,連父母的名字也惹人笑話。

這都是旁的話。又轉回那天的三試考場,我給我爸打電話告訴她我媽病了,手指在空中急急劃圈兒。

“喂?請問宋汎在嗎?”

“噗哧”一聲,我聽見底下有人小聲在笑。該死!我的心“咯噔”一下,注意力頓時集中起來。這時候藍天野老師扮演電話中的對方說:“你打錯了。”語氣緩慢沉著。

我又重撥一遍,再問:“喂?請問宋汎在嗎?”

“你打錯了。”還是藍天野老師的聲音。

我有點兒慌神,但只有繼續劃圈兒,手指開始微微發抖。

“喂?請問宋汎在嗎?”這一次,藍天野老師沒有說話。我等了一會兒,又對著“電話”說:“那您幫我找一下他好嗎?”又等了一會兒,我想象“電話”那一端“爸爸”應該已經過來了。

“爸,我媽病了,住院了……”剛說到這兒,我竟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可能是被剛才那些小障礙給嚇的,可能是緊張,也可能是委屈……總之我那麼意外地當眾大哭,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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