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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愛今天尤其動人。她面板白皙,臉上的汗珠彷彿青草叢中的露水,不,像是飽含著憂傷的朝露。她似要哭泣,似要尋求依賴,卻又有些漠然,帶著倔強的神情……她大概想要掩飾內心深處的憂傷,為家康的凱旋歸來而喜悅。自然與意志的交錯,使她看去異常美麗。
家康不禁想停下馬,卻又慌忙夾緊了馬肚,但他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是阿愛?”
“是。恭迎大人凱旋歸來。”
家康突然狼狽起來。“你……哦,對了,你已經到了城裡。”他不知所措地說著,臉頰燙熱。在這種場合,他不能再多說了。他移開視線,看著前方,慢慢地縱馬而行,但後來就不記得究竟和什麼人打過招呼了。
家康感到莫名其妙。對信長都寸步不讓的他,為何在一個遺孀面前卻不能保持平靜,難道是因為許久沒有接觸女人?或是自己的慾望比普通人更加強烈?但他立刻否定了上述原因,頭腦中浮現出“緣分”二字。在這個世上,有著人類無法掌控的力量。難道是那種不可思議的力量在令他注意阿愛?
家康在大門前下了馬,一頭鑽進支好的帳中。男人想要女人的時候,總能找出許多理由。他坐下,不禁嘲笑起自己的胡思亂想來。
“請喝麥茶。”阿愛忽然又出現在他面前。
西鄉阿愛第三次出現在家康面前,是在浴室中。
家康不喜歡蒸汽浴和石頭浴室,更願意泡在香氣撲鼻的木桶中。全身浸泡在木桶裡,聽著熱水的“噝噝”聲,聞著木香,不覺飄飄欲仙。
太陽還沒落下去。為了讓浴室更明亮,家康故意讓人開啟窗戶。可以看見燒紅的晚霞,梧桐葉子在清風中簌簌搖動。
家康澆過一桶熱水後,正坐在木板上細細品味凱旋的滋味,浴室的後門被開啟了。“奴婢來給大人搓背。”
“哦,進來吧。”家康漫不經心地抬起頭,內心頓時劇烈地顫抖:是阿愛。
她好像不願露出畏懼家康裸體的樣子,故意裝得冷靜,靜靜地望著他。但無法完全控制的羞澀,終於流露出來。
“不行!”家康怒喝道。那聲音在小小的浴室中顯得如此高亢,連他自己郡感到驚訝。
“大人說什麼?”
“我說不行。你來不行。”家康也不知為何會說這種話,但不禁重複了一遍。
“是我搓得不好?”
“不,不!搓背是侍女乾的事,為什麼特意要你前來呢?”
“是……是。”
“換其他人來。”
“是,立刻換他人來。”阿愛順從地出去了。
“喂。”家康想慌忙叫住她,又忽然住口,自顧自笑了。阿愛肯定以為家康在訓斥她。若那樣想,就誤解他了。當在浴桶中看到阿愛的那一瞬間,家康就覺得讓阿愛來給他搓背,未免太過分。他本想說阿愛是名門出身,但不知不覺間變成了訓斥的語氣。
一個侍女走了進來。她只有十七八歲年紀。家康一邊讓那姑娘替自己搓背,一邊又笑了。阿愛面帶羞澀,想必自己在趕阿愛出去時,神情也相當狼狽。
“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菊乃。”
“哦,好名字。阿愛對你說了些什麼?”
“她說自己好像不討大人的喜歡,便讓我過來給您搓背。”
“哦。我果然猜對了。”家康不知為何忽然感到寂寞,“作左言之有理,我實在不知該如何對待她們。”
“什……什麼?”
“沒什麼,不過是自言自語。辛苦了,退下吧。”
家康一個人浸在熱水中,茫然地半閉著眼。回城之前,他經常想起的女人是阿萬。但現在,他連阿萬是否出城迎接都記不起來,因為突然出現的阿愛的面孔,模糊了阿萬的身影。家康又笑了。他產生了孩子氣的幻想……他和阿愛似乎被一根看不見的線連在了一起。難道是那死去的吉良夫人特意將與她相像的阿愛送到他身邊?若真是那樣,吉良夫人也許正在某個地方,忐忑不安地看他如何處理此事。
家康出了浴室,阿愛已捧著換洗衣服等在門口。大概因為剛才被訓斥,阿愛的動作有些僵硬。每當和家康視線相對時,她都想努力端正姿勢。
這確是一個認真、規矩、外柔內剛的女子。家康故意不做聲,從阿愛的面前走過,徑直去大廳了。
大廳裡已經準備好了歡慶勝利的筵席。天還未黑盡,但已掌燈,酒杯裡亦斟滿醇酒。
酒井左衛門尉和松平家忠正輪番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