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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在外頭聽。
老奶奶在裡頭爬,
俺在外頭砸。
老奶奶叫俺小乖乖,
俺把老奶奶扒出來。”
教這兒歌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一天到晚坐在紡車懷裡紡線的老奶奶。
經過上個世紀那場大災荒的人,差不多都偷過地裡的莊稼。有人為了活命,連丟在地裡的死孩子都撿來煮了吃,偷把豌豆莢兒又能算得了什麼呢。
媽媽小時候經歷過的事情(47)
剛開春豌豆秧動長兒,人就大把大把地採,腮幫子揎得一鼓一鼓,兩個嘴角冒綠沫兒。眼見它開花了,結莢了,摘下來連皮兒填嘴裡,一股苦澀的青氣,等它飽起來有了籽兒,一咬一包漿。籽兒上飽,黧豌豆莢兒就咬不動了。再等到籽兒發硬,豆莢白背兒,擱鍋裡煮煮,上下牙咬著一捋,外面那層嫩皮兒和裡面的豆籽兒捋到嘴裡,香,面,鮮。最好的是大籽兒白豌豆,孩子們叫它“洋豌豆”。這種洋豌豆,一個籽兒帶起一個窩兒,肥嘟嘟,白胖胖,擱在手心裡沉甸甸的,活像彎腰弓背的蝦,無論生熟,都可以囫圇著嚼,洋豌豆的皮兒是軟的,沒有咬不動的殼兒。
豌豆多和大麥混種,也有耩小麥的時候帶些豌豆,種成豌豆攪子的。豌豆秧絲絲穰穰,挺不起身腰兒,和大麥小麥混雜著種,能抗風,不倒伏。豌豆開花滿天星,對把兒的兩朵兒三朵兒,有粉有白,中間的心兒黑得起絨,看上去像是落了一地蝴蝶兒。
上初中的時候缺錢又缺糧,常常餓得頭暈眼花,好容易盼到星期六,一路小跑出了縣城,遇到一塊豌豆地,哪怕剛下過雨,露水湯湯的,也擋不住跳到地裡去,扒開帶卷鬚兒的豌豆秧,揀著那成雙成對兒飽脹又不白背兒的豌豆莢,連三趕四摘下來往嘴裡填。一邊吃著,不時抬頭瞭望,遠遠地看見有人過來,趕快跑出來。吃飽了,再摘兩口袋白背兒的帶回家去。明知是偷,卻沒有絲毫的犯罪感,只覺得新奇,刺激。
天蒼蒼,地茫茫,春光明豔豔,其間有個小人兒偷豌豆兒,即便真的有神明,也不會忍心責罰這樣一個餓孩子吧?
捆麥
捆麥的人半彎著腰,在麥鋪子上抽一把發青或是露水打軟的麥稈子,一分兩半兒,穗兒對穗兒抓著麥脖兒十字交插絞個勁兒做成麥要子,一反手按在麥鋪子上,抱起來翻個個兒,根對根擰緊,再把撅起來的茬頭往要子裡一掖,就是一個麥個子。若是一鐮挖個窩兒的好麥,鋪子堆起來老高,兩截兒的要子捆不住,得接成三截兒的,捆出來的麥個子牛腰一樣粗。
捆著捆著太陽高了,麥稈兒焦得一擰就斷,近處若有八成熟的麥地,就去割一抱子回來,要是沒有,抱一鋪子麥去溝裡河裡溼溼,一小把兒一小把兒分放在麥鋪子上,再焦的麥也被收束得停停當當。
一地麥個子像一地不哭不鬧的乖孩子。靜等著車來了拉到場裡去。
焦麥炸豆兒的季節,最怕的是黑風陡雨,疙瘩暴雲從天邊湧上來,不等雨點兒落地,打頭兒的大風就把一地放倒的麥子刮成了亂麻柴,拉不及,就得捆。壯勞力忙著割,捆麥的大都是平時不下地的上歲數人,再嬌養的孫子孫女兒,這會兒也抱到地裡來了。
兩個麥個子頭頂頭立在地當間,後邊再靠一個支穩當,上頭搭件兒白布衫兒,這就是老奶奶給孩子們搭的窩兒。裡面攤半鋪子麥,襯個白底兒藍道兒的土布床單兒,幾個月大的娃娃躺在上面,扳著自個兒的小腳丫兒啃著玩兒。守著他的女娃兒不過三四歲,只是豎起腿兒會跑,渴了餓了能喊喊大人。
小弟弟不鬧,小姐姐樂得自個玩兒。拔掉麥茬,平出一塊地,橫扒扒豎扒扒,扒出幾條溝兒,捋一把澀蘿秧揉揉,把米粒大的籽兒種下去,一陣子忙得她鼻尖兒冒汗珠兒。左看看,右看看,咋還不出芽兒哩?不如種點現成的吧,就站起來去薅草,紅稈兒的,綠稈兒的,獨根的,鬚根的,薅下來都有銅錢大雞蛋大,一棵一棵栽到“地”裡,不用發芽兒就長大了。心裡美滋滋正想笑呢,小弟弟不知是渴了還是餓了,嘴一撇一撇哭了起來,慌得她趕緊去抱,不小心就撞倒了麥個子。房倒了,屋塌了,兩個娃娃被砸痛了,齊聲大哭。
老奶奶丟下手中的麥要子,磕磕絆絆趕過來,抱起小的,拉起大的,又是擦淚又是哄,小乖乖,別哭了,奶奶給您唱個歌兒:
“臘八粥,咕嘟嘟。
客來了,沒得了,
客走了,又有了。
媽媽小時候經歷過的事情(48)
蠅子叨俺一顆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