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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也是個寵辱無驚的豪傑,到此時也容納不住,問道:“是那一個叩門?你這小人,你卻不識得我秦叔寶的人哩!我來時明白,去時焉肯不明白?況有文書鞍馬行李,俱在你家中,難道我就走了不成?”外邊道:“秦爺不要高聲,我是王小二的媳婦。”叔寶道:“聞你素有賢名,夜晚黃昏,來此何干?”婦人道:“我那拙夫,是個小人的見識;見秦爺少幾兩銀子,出言不遜。秦爺是大丈夫,把他海涵了。我常時勸他不要這等炎涼,他還有幾句穢汙言語,把惡水潑在我身上來。我這幾日不好親近得秦爺,適才打發我丈夫睡了,存得有晚飯送在此間。”
蕭蕭囊橐已成空,誰復留。心恤困窮?
一飯淮陰遣國士,卻輸婦女識英雄。
叔寶聞言,眼中落淚道:“賢人,你就是淮陰的漂母,哀王孫而進食,恨秦瓊他日不能封三齊而報千金耳!”柳氏道:“我是小人之妻,不敢自比於君子,何敢望報?只是秦爺暫處落寞,我見你老人家,衣服還是夏夜,如今深秋時候,我這潞州風高氣冷,脊背上吹了這兩條裂縫,露出尊體,卻不像模樣。飯盤邊有一索線,線頭上有一個針子,爺明日到避風的去處,且縫一縫,遮了身體,等澤州樊爺到來,有銀子換衣服,便不打緊了。明日早晨,若厭聽我拙夫瑣碎,不吃早飯出門,媳婦倒趲得有幾文皮錢,也在盤內,爺買得些粗糙點心充飯;晚間早些回來。”說完這些言語,把那梟吊兒放了,自去了。叔寶開門,將飯盤掇進。又見青布條捻成錢串,攏著三百文皮錢;一索線,線頭上一個釘子。都取來安在草鋪頭邊。熱湯湯一碗肉羹。叔寶初到他店中說這肉羹好吃,頓頓要這碗下飯。自算帳之後,菜飯也是不周全的,那裡有這樣湯吃?因今日下了這樣富客,做這肉湯,留得這一碗。叔寶欲待不吃,熬不得肚中飢餒,只得將肉羹連氣吃下。秋宵耿耿,且是難得成夢,翻翻覆覆,睡得一覺。醒了天尚未明。且喜這間破屋,處處透進殘月之光,他查然把身上這件夏衣,乘月色,將綻處胡亂揪來一縫,披在身上,趁早出來。
補袞奇才識者稀,鶉懸百結事多違。
縫時驚見慈親線,惹得徵人淚滿衣。
帶了這三百錢,就覺膽壯;待要做盤纏,趕到澤州,又恐遇不著樊建威,那時怎回?且小二又疑我沒行止,私自去。不若且買些冷饃饃火燒,懷著在官道上坐等。走來走去,日已西斜。遠遠望見一個穿青衣的人,頭帶范陽氈笠,腰跨短刀,肩上負著掛箱,好似樊建威模樣;及至近前,卻又不是。接踵就是幾個騎馬打獵的人衝過。叔寶把身子一讓,一隻腳跨進人家大門,不防地上一個火盆,幾乎踹翻。只見一個五十多歲的婦人,手執著一串素珠,在那裡向火;見這光景,即便把叔寶上下一看,便道:“漢子看仔細,想是你身上寒冷,不妨坐在此烤一烤火。”叔寶見說,道聲:“有罪了。”即便坐下。
婦人道:“吾看你好一條漢子,為怎麼身上這般光景?想不是這裡人。”叔寶道:“我是山東人。因等一個朋友不至,把盤纏用盡,回去不得。”婦人道:“既如此,你隨口說一個時辰來,我替你佔一個小課,看這朋友來不來?”叔寶便說個申時。婦人捻指一算,便道:“卦名速喜。書上說得好:‘速喜心偏急,來人不肯忙。’來是一定來的,只是尚早哩。待出月將終,方有訊息。”叔寶道:“老奶奶聲口,也像不是這裡人,姓什麼?”婦人道:“我姓高,是滄州人。因前年我們當家的去世,便同兒子遷到這裡來倚傍一個親戚。”叔寶道:“你家兒子叫甚號?多少年紀?做什麼生意?”婦人道:“只有一個兒子,號叫開道。因他有些膂力,好的是使槍弄棍,所以不事生業,常不在家。”說完,立起身對叔寶道:“想你還未午膳,我有現成面飯在此。”說完進去,托出熱騰騰的一大碗麵、一碟蒜泥、一隻竹著,放在桌上,請叔寶吃。叔寶等了這一日,又說了許多的話,此時肚子裡也空虛,並不推卻,即便吃完了,說道:“蒙老奶奶一飯之德,未知我秦瓊可有相報的日子?”那婦人道:“看你這樣一條漢子,將來決不是落寞之人,怎麼說恁話來?殺人救人方叫做報,這樣口食之事,說什麼報?”其時街上已舉燈火。叔寶點頭唯唯,謝別出門,一路里想道:“慚愧我秦瓊出門,不曾撞著一個有意思的朋友,反遇著兩個賢明的婦人,消釋胸中抑鬱。”一頭想,一頭走。正是:
漂母非易得,千金曾擲水。
卻說王小二因叔寶不回店中,就動起疑來,對妻子道:“難道姓秦的,成了仙不成?沒錢還我,難道有錢在別處吃不成?”妻子道:“人能變財,或者撞見了什麼熟識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