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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去找了一件黑綢子衣裳,那是她帶來的最講究的衣裳,另一件是立夫最好的綢子大褂兒。立夫最好的衣裳和曾家姚家男孩子最好的衣裳的差別,就是立夫從來不燙,只是疊起來的時候兒壓平而已。燙衣裳在用得起男女僕人的家庭是件奢侈的事。莫愁不久就發現她燙的那件衣裳是個男孩子的大褂兒,因為袖子很瘦。她用力燙平燙光滑,又拿針線來修了一下微微發鬆的扣眼兒,然後送給立夫的母親。木蘭回來之後,莫愁沒把這件事告訴她。
姚先生帶著幾個年輕人去看的大水,是在紫禁城北邊兒。由家去只走了十幾分鍾。由他們家往北走,到鐵獅衚衕往左轉,然後順著紫禁城的北牆走,不久右邊就看見那一片水,那一帶水叫什剎海,是個小湖,實際上和中南海、北海相連,堤岸上的楊柳和水池中的荷花吸引不少遊人,那片地方便形成了民眾消夏的處所。夏天下午,有說書的,練把式的,唱歌唱戲的,賣酸梅湯的。不過在早晨遊人很少,頗富有山林自然風光之美。
那天下午,因為洪水氾濫,完全冷落無人。混濁的池水幾乎漲到高與岸齊,往北和飯莊子,寺廟,連成一片。有幾個女人坐在木桶裡在水面漂浮,想採下沒被洪水毀壞或沒有飄走的蓮蓬。從北邊兒的路上,木蘭看得見遠方蔚藍的西山,而會賢堂飯莊則隱藏在雨後青翠的楊柳之後。一隻小船拴在岸上,顯出特別的幽靜之美。為要到對面去,必須順著堤岸走,所以拉洋車的車伕,便從泥水裡濺著水拉過去。
到了北岸,他們下了洋車,步行走到會賢堂飯莊。跑堂的認得姚先生,前來歡迎。姚先生說:“我們要樓上走廊的房子,外面對著什剎海,孩子們要看大水。”
跑堂的說:“老爺,您精神真好。這幾天一個客人也沒有。
您幾位是我們第一批客人。“
跑堂的把他們幾個人帶到樓上,在走廊上坐下。姚先生要了一壺龍井茶,還有瓜子兒,新鮮的蓮蓬。天氣晴朗,由水面望過去,看得見就在附近的那高大正方的鼓樓,還看得見那形狀奇特的北海小白塔,高高的聳立天空。
木蘭坐在一把低椅子上剝蓮蓬,從硃紅的欄杆中望著什剎海的水面。紅玉是在杭州長大的,對楊柳湖水看慣了,所以一直用靈巧的手指頭只顧剝蓮蓬,她是和阿非、環兒坐在一張高桌子上。姚先生躺在一張大藤躺椅上。立夫在走廊上靠近木蘭坐著,看她剝蓮蓬。他吃過冰糖蓮子,可是從來還沒吃過剛從蓮蓬裡剝出來的蓮子,所以聚精會神的看。
他傻里傻氣的問:“蓮子能這麼生著吃嗎?”
木蘭說:“當然了。”說著把剛剛剝出的一個蓮子遞給立夫。立夫嚐了之後說:“好吃,不過和用糖醃過的不一樣。非常之嫩,簡直不覺得像嚐到什麼東西。”
木蘭:“就是這種感覺,吃蓮子就是為了蓮子的鮮嫩,外帶一點兒香,所以粗心大意的人嘗不出蓮子的味道。你吃蓮子的時候兒,心裡千萬什麼也別想。”
木蘭叫他看怎麼剝蓮子。立夫吃了一個之後,喜而歡呼。
木蘭說:“若是喊叫,你就嘗不出蓮子的味道了。必得慢嚼,一個一個的吃,過了一小會兒,再喝一點點兒好茶,會覺得兩頰留香,舌顎芬芳,久之不散。”
這樣,品茗,吃蓮子,看採蓮的女人坐在木桶裡飄泛而過,他們上下古今無所不談,談到各自求學的計劃。最後,話題轉到體仁身上。
立夫說:“他有機會到英國去唸書,竟會不去,簡直無法相信。”
姚先生說:“木蘭,立夫,你們年輕人給他寫信去勸勸他。
我不願再跟他說什麼話。“
木蘭說:“我們勸過他。在他去的前兩夜,妹妹跟我和他說過,妹妹說到最後自己都快哭了。”
父親問:“他說什麼?”
“他說,他跟別人一樣,也有心有志氣。告訴我們不用擔心,發誓到了英國,一天十二個鐘頭要埋頭唸書,取得高分數給我們看看。您知道他。他若對您有所求,他會什麼都答應,會說得您眼花繚亂。爸,您必須也跟他說。他回來之後,您必須跟他說——可是,他是不是在香港待下去呢?”
父親說:“我寫過信給一個朋友,看看現在他到底正在幹什麼。除去倫敦的支票之外,他身上有一千二百塊錢。等他的錢用完,我想也不會很久,等他再寫信跟我要錢,我再決定怎麼辦。可是,我怎麼跟他說呢?每次我看見他,我就生氣。比方他真回來了,你還願跟他說話嗎?他還能叫個人嗎?”想到體仁,父親又是一肚子氣。木蘭看見父親的大眼睛,灰頭髮,高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