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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瑚說:“我所知道的是,銀屏今年是二十歲,體仁是十七歲。不能老是這個樣子下去。萬一出了點兒什麼事,對家裡的名聲不好聽。”
木蘭的母親說:“但願他慢慢兒的改。”這話木蘭聽說一千次了。
銀屏是十一歲來到姚家的,是木蘭的舅舅從杭州買來的。因為比體仁大三歲,就派她照顧體仁,一直到現在。她長得聰明,能幹,漂亮,可是有一點兒寧波的粗野勁兒。她跟別的丫鬟吵架的時候兒,她還有寧波的老習慣,就是每逢說“我”時,總是用手指頭指著自己的鼻子尖兒。
青霞是北京的女孩子,京話好,風度好,銀屏來到之後才賣到姚家來的,期間是八年。錦兒跟乳香都是北方人。銀屏是姚家丫鬟中唯一的南方人,幾個北方女孩子往往大家聯合在一起對付她。另外幾個丫鬟已經聽懂南方話,因為姚太太說話還帶很重的餘姚口音。銀屏用南方話向太太說話時,別的丫鬟都不高興。不過,一般而論,銀屏在態度方面總還算規矩,份內的事情也做得不錯,她一個人對付幾個北方女孩子的聯合攻擊,也算夠能幹的。姚家的孩子都說北京話,但是體仁因為跟銀屏常在一塊兒,學會了點兒寧波話,像用“阿拉”代替“我”,跟人爭論的時候兒要加強語氣,也會用手指頭指自己的鼻子尖兒。
珊瑚離開了體仁的屋子之後,體仁還希望銀屏會自己再回到他屋子裡去。他怕去叫銀屏會招人注意。可是銀屏嚇跑了,她聰明懂事,知道回去是不妙的。空空等了十幾分鍾之後,體仁失去了耐性。他一向任性慣了。不敢去叫銀屏,他就把一個茶杯摔在地上。一個老女傭人,知道當時的情形,聽見了聲音,就進去問他要什麼。他一看不是銀屏,大聲喊叫老傭人滾出去,自己越來越氣,躺在沙發上,氣喘吁吁的。
沒經人預先通報體仁,父親已來到他屋門口兒。體仁好像見了鬼,他父親的目光銳利,一直盯著他。臉上沒有笑容。體仁雖然沒有做惡事當場被逮住,在父親怒火如焚的注視之下,他對自己的為非做歹,心裡全都明白。他當時沒念書,也沒睡覺。姚大爺看見他的頭髮亂蓬蓬的,臉色憔悴得像個鬼,狂暴而粗野,於是一步一步向他走近,追問他為什麼逃席而歸。還沒等兒子開口回答,重重的一巴掌已經打在他臉上。那是有武功夫的人的一巴掌,打得體仁搖搖晃晃,癱軟在沙發上。再沒說第二句話,姚大爺轉身走出。
體仁的脖子扭傷了,難過了好幾天,也不清楚是為了什麼受處罰,也不知道是不是珊瑚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說了出來。兩個妹妹不理他,母親對他嚴肅而冷淡,甚至於銀屏因為害怕,也躲著他。
三天之後,木蘭才去看曼娘,正好是曾家祖母老太太同李姨媽那一天自山東來到北京。因為老太太給木蘭帶來了禮品,由僕人送來,並且說老太太要見木蘭。於是木蘭和她妹妹就去給老太太請安。出乎她倆意料,曼娘已經完全不拘新娘的俗禮規矩,已經像個妻子一樣伺候平亞了,當然,還是由小喜兒和雪花幫忙。平亞似乎病已見輕,曼娘容光煥發,十分嬌媚。她這麼快活了一個禮拜,這也是曼娘一生最快活的一個禮拜。
祖母從家裡帶來了些山東式的粽子。裡面的餡是火腿,豬肉,黑糖,豆沙。雖然五月節早已過去了,她知道孫子們及全家都愛吃,她是特別做的。平亞由小就愛吃粽子。曼娘給他吃了半個甜粽子,一個大概有一個人的拳頭大小,留下那一半兒自己吃。可是他吃完之後,又向曼娘搶那半個。倆個人稍微搶了一下兒,曼娘就讓他吃了。曼娘很高興平亞有力氣跟她搶東西吃了。她央求平亞說:“平哥,少吃一點兒。”但是平亞不聽。
半夜,平亞開始喊肚子疼,越來越疼,曼娘在他旁邊坐了一夜,簡直嚇慌了。天黎明,病的很厲害。曼娘一看見黎明的灰色的光亮由窗外射進來,她就叫雪花去告訴平亞的母親。在他母親來到之後半點鐘之內,平亞一直清醒,然後忽然癱軟。太醫來到,發現他的脈很微弱。曼娘一直保持著勇氣。她把嘴放在平亞的鼻子上,向裡頭吹氣。等她看到平亞想咳嗽,想吐出什麼東西,但是堵在嗓子眼兒裡頭,曼娘低下頭,直把平亞的那一塊粘液吸了出來。神的心若也是肉長的,看見人間這種至情,不會忍心不救他一命。但是神是又瞎又聾,也許到九霄雲外遨遊去了。
正巧在中午,平亞死了。
曼娘抱住平亞的身體,哭叫道:“平哥,回來!”把他的嘴唇對著平亞的鼻子眼兒向裡再三吹氣。甚至平亞的父母在極端悲痛之下,看見新娘無可奈何的掙扎挽救,比對新郎的死都更為傷心慘目。
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