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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個露天屠宰場。民國十五年北京的屠殺學生,與這個相比,那不過是兒戲而已。後來報上報道,此次轟炸,死了四百人,傷了三百人,都是自上海坐火車逃出來的。只有大約五十個人沒受傷。來此轟炸難民的敵機十一架,共投炸彈十七枚。
一輛救護車來到了,這麼大的災難,真是無濟於事。火車後面兩個車廂還燃燒未熄,煙柱上升,在九月灰暗的天空,瀰漫不散。蓀亞找人來救車上那個受傷的女人,並且幫助把她運送到救護車上。但是對受傷那麼多人所能給予的救助,則少得可憐。
在火車站外鄉間的路上,他們看見那個穿西服的紳士平躺在地上,身體一半泡在池塘中,白嗶嘰西服上濺著水,血,泥。
他們經過了好多困難,才到了嘉興,在那兒過的夜。隔天,僱了一輛汽車回杭州。
木蘭越回想他家逃過的那場大難,越覺得那麼奇蹟般的逃脫之可驚。她雖然已經在家平安無事,簡直還不能信以為真。他們回來的第二天,接到阿通的信,由於木蘭的夢引起的憂慮才算消除,後來阿通幾乎天天寫信,木蘭也就為這些信活著。
火車上那次經驗使他們將來的計劃有一個新的打算。即使阿通能請假回上海,木蘭也不能去看他,他也不能回杭州來。
前途如何,茫然不可知。杭州暫時還算平安。敵人雖然對杭州空襲,無非是擾亂人心,不過很多居民開始往內地遷移,杭州城市的生活依然如故。蓀亞叫左忠和他兒子在後面房子下掘個防空洞。
在十月初,阿非把阿瑄的一封長信轉寄給木蘭,敘述曼娘和他家遇見的那場慘禍。信是寄給阿非和木蘭的。木蘭看描寫曼娘和家人的死時,她開始哭,然後又看,又再哭,一直哭著看完那封信的最後一行。信紙上都是她的眼淚。她躺在椅子上,目瞪口呆,一直髮愣,信從手裡掉到地上。蓀亞進來看她。
蓀亞嚇了一跳,喊說:“喂,妙想家,怎麼回事?”
木蘭指那封信,她一時說不出話來。但是她站起來,腳拖拉在地走進臥室去,猛一下子倒在床上,哭得一攤泥一樣,好像吃了天大的虧似的。她那樣躺了一整個兒下午。雖然進去勸她,她根本不聽勸。
那天傍晚,那天半夜,她醒後,點上燈,走到化妝盒兒那兒,拿出她那位乾姐姐在山東曾家給她的那個玉桃兒。她把那個玉桃掛在脖子上,垂在胸膛前,又上床去睡。第二天,她在頭髮上特別戴上了一個藍絨線結子,像戴孝一樣紀念曼娘。有好多日子她一直不說話,被逼得不得已,才說句話。
在十月二十七日,也就是英勇抗戰後的第二十七天,拿中國人的血肉和優勢的大炮飛機對抗之後,中國軍隊開始撤退,阿通和肖夫姨表兄弟,在前線隨軍向北移動。
莫愁已經將家搬到南京,好和丈夫接近。在猛烈轟炸下,蘇州已然不能居住,而且全城正在新戰線上,必然會遭受空中轟炸和炮擊。到十一月二十一日,中央政府決定將國都遷往漢口,命令所有與軍事防禦無關的政府官員,都要把家眷遷往重慶、漢口、長沙。人口之撤退於是開始了。龐大的遷移順著長江逆流而上,任何可用的運輸工具無不利用,逃離即將來臨的日本的虎狼之師,以前逃避最可怕的瘟疫,也沒有這樣逃避過。世界歷史上逃避入侵的軍隊,沒有一國的人口逃難,像中國人這樣逃避日本的。這是世界史上大遷移的開始。
二十三日,木蘭接到妹妹莫愁的信,說她和立夫要在一個禮拜之後,帶著孩子遷往重慶。木蘭知道要很久不能見到他們了。他們這件要遷往內地的訊息,引起了木蘭的思索。杭州將來會怎麼樣呢?
她兒子還有信從前線寄來,當然是繞路輾轉奇到的。阿眉還和董娜秀小姐經常通訊,由一種特別外國郵包傳遞。這樣,阿通的信有些由董娜秀小姐轉寄交杭州弘道女校的司寬頓小姐。因此阿眉開始與司寬頓小姐有了交往。
只要有信寄來,木蘭就不能打定主意往內地遷移。杭州好在與往內地逃難的各地點都有路線相連。再者,日本軍隊的真面目還沒有揭露,阿眉的外國朋友還在說她們對日本軍隊的紀律很有信心,而且不把日軍在華北的暴行信以為真。
木蘭一天天的過,無時不在等兒子的信。據她看來,不到戰爭結束,是沒有機會見到兒子的,不然就要等他調到內地。她現在已經覺得自己是個無兒之母,也開始瞭解陳三的母親等兒子回家的心情,望子歸來似乎永遠是母親生活之中的一部分。
她想陳媽時,她就想到陳媽的兒子陳三。她覺得人生一向就是如此,天地開始就如此,於是她極力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