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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死亡,受傷的將近兩百。只有一小部分,大概五十人,夾在人中間,被別人擋住,才沒有受傷。在門外,立夫瘸著走了幾碼遠,倒在地下,爬起來又瘸著走了幾碼遠。四周圍躺著的都是受傷的男女學生。哈德門大街都是些心驚膽戰的看熱鬧的人,一行一行的洋車拉走受傷的青年男女,他們身上臉上還在流血。原先在碧藍的天空飄揚的白布旗幟,現在扔在地上,踩得又是泥,又是土,又是血。
立夫覺得一陣劇痛,一看右腳還在,一股子血染溼了他的長袍兒、襪子和鞋。他叫了一輛洋車回家。
陳三,在立夫前頭,到了執政府大門,無法進去。他聽說阿滿的學校在前頭,大概在院子裡呢。等他聽見槍聲,看見學生受到攻擊,他立刻跳上腳踏車,趕緊去告訴木蘭出了事。那兒離木蘭家很近。
家裡午飯已經擺上,正等著阿滿回來,木蘭正在喂阿眉。她一看見陳三的臉,陳三還沒開口,她手中的飯碗已經掉在地上。
蓀亞在屋裡,趕緊問:“怎麼回事?”
“衛兵向學生開了槍!我和立夫哥去找阿滿,我進不去。”
木蘭問:“她在哪兒哪?”
“我不知道。那邊兒亂得利害。學生們都想跑出來。您知道,我不是想嚇唬你們,可是我聽見裡頭哭叫……”
蓀亞大喊:“來,咱們一塊兒去。立夫在哪兒呢?”他們立刻坐著洋車趕去,希望能在道兒上碰見阿滿回來。等他們到了屠殺的現場,那景象真像停戰後的戰場。附近膽小的商人還關著店門。衛兵,已經做完了好事,已經完全不見了。有些學生的親友現在走進大門去。有一個蓀亞認識的美國教授,正在找他的學生。
那個美國人說:“這樣的屠殺,不管在哪個美國城市,也立刻會引起革命的。”
蓀亞和木蘭沒工夫聽他說話。他們在躺在地下的屍體之間走。在三十幾個男生的屍體之旁,大概有十五個女生的屍體,有的躺在地上,有的倚著牆,姿勢是奇形怪狀。蓀亞看見一個死屍坐在另一個死屍上面,眼睛向他瞪著,他趕緊轉過頭去。不久,看一個屍體在另兩個屍體下面移動。木蘭把女屍體一個一個的看時,找不到阿滿,不由心裡又燃起了希望。
然後,又看見院裡拐角兒處有兩口新棺材,靠近一個高臺子。政府當局居然那麼周到,竟然事前準備好了棺材,不過他們只願供給兩口棺材而已!她往前走近時,看見阿滿的小身體,躺在一個棺材裡。
木蘭哭出來,橫倒在棺材上。
蓀亞低下身子摸女兒的臉和手,還沒有涼。有人把她抬進棺材去的,她也就是在棺材旁被槍打死的。一個嘴角兒上還有一股子血往外流。蓀亞把屍體抱出來,自己坐在地下,把屍體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木蘭開始號啕大哭,聽之令人心碎。
她哭著說:“哎呀,我的孩子!”
木蘭一拉女兒的手,還溫,還軟,她問:“還有沒有救?”
蓀亞把眼扒開,就一直開著不動。開啟她的衣裳,脖子的背後有一個子彈傷口,內衣都被血染紅了。那個美國教授走過來,一句話也沒說,只低下頭看了看眼珠子,聽聽心臟的聲音,搖了搖頭,走開了。
木蘭還坐在地上哭:“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她的臉靠近女兒的臉,不肯離開。
阿滿學校的校長走過來,想說幾句話,但是話又有什麼用?阿滿旁邊另一個死的,也是他的學生。受傷的多少,他還不知道。他認為阿滿最年輕,站隊也站在最前面,所以是最先遭射殺的。
木蘭不肯走,一直緊抱著女兒的屍體。蓀亞立起來告訴陳三去喊洋車拉他們回家去。蓀亞,傷痛萬分,兩眼無神,抱起孩子的屍體,校長和陳三把木蘭拉起來,一齊回家。
莫愁,環兒,還有珊瑚,慌慌忙忙來到木蘭這兒,聽說立夫已經回到家裡,右腳踝子骨受了重傷,不能走道,現在躺在床上,已經去請醫生。
襲擊無抵抗力的愛國青年,予以史無前例的大屠殺,震動了全國。段祺瑞的安福系政府正好在三十三天之後垮了臺。在四月二十日,段祺瑞辭職,安福系的政客都躲進了天津的日本租界。但是在安福系統治的最後一些日子,卻留給革命的中國一件要記憶的事,那就是在民國二十六年至二十八年,在日本的刺刀支援之下,安福系的政客又再度在北平出現。
阿滿只是一個小女孩子,是殘忍的謀殺兇手刀槍下偶然的犧牲者。但是在三個月之後的革命裡,好多愛國的青年,卻抱定決心犧牲自己的生命,使中國再生,使中國復興。
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