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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沒轉過身來時,木蘭已經覺得有點兒激動,因為從背面看她認為她能認出父親的頭,心裡已經有一半兒相信也許是父親。一看他那臉,長長的白鬍子,濃白的眉毛,光亮炯炯的眼睛,大家都倒吸了一口氣。
木蘭跑過去說:“噢,是爸爸!”
寶芬說:“是祖父!”
阿非和珊瑚跟著木蘭跑過去,蓀亞和經亞也過去擠在老和尚的周圍。博雅聽見裡面的歡叫聲,還有別人也在外面看著燒紙,一齊跑進去。
姚老先生嘴在白鬍子後面微笑,問候大家好,但是他的目光溫和之中而有疏遠冷淡之意。
木蘭,珊瑚,阿非,都流下了眼淚。曼娘和暗香躊躕退縮,不敢向前。博雅到跟前時,姚老先生把手搭在他肩膀上說:“這是我孫子,長得這麼大了!”寶芬把兩個女兒介紹給姚老先生,兩個小孩子望著這個怪樣子的祖父時,不由得害怕顫抖。馮舅爺過去和姐夫說話,是兩個老人的別後重逢。紅玉的兩個弟弟,現在都成年了,流露著納悶兒的眼光看這位伯父。
一眼看見華太太站在遠處,姚老先生走過去,以精力充沛的聲音說:“您好吧?今兒大家都在這兒!”然後轉身問:“立夫和莫愁呢?”
木蘭回答說:“他們在南方呢。”
“他們好吧?”
木蘭說:“他們很好。爸爸,您身體還是這麼硬朗!這些年您都在哪兒了?”
木蘭再三追問時,他說:“我在妙峰山住了一年。我怕你們找到我,我到山西五臺山又住了一年。然後又去游到陝西華山,在山上住了三年。然後到四川峨眉山……”
還沒等父親說完,木蘭情不自禁插嘴說:“爸爸,為什麼不帶我去呀?”
姚老先生安安靜靜的說:“我甚至還到了立夫的老家那個村子,傅先生傅太太在那兒,我險些被他們認出來……我往南到天台,到普陀。”
木蘭熱情激盪,不勝羨慕之至,她說:“您若當初讓我知道,我一定跟著您去了。”
父親回答說:“你怎麼可以去?你們年輕人要坐船坐轎。我上華山要爬一萬尺高,我到四川峨眉山是來回步行的。”寶芬的二女兒問:“爺爺,您到普陀島,是不是在水上走過去的?”
姚老先生說:“也許是在水上走過去的,也許不是。”他話說得那麼嚴肅,臉上那麼脫俗,小女孩兒真覺得祖父是個神仙聖徒。
姚老先生從容微笑說:“在華山我從一隻老虎前面經過,我望了望它,它望了望我,它偷偷溜走了。我告訴你們,孩子,我這旅行,一半是遊山玩水觀賞風景,一半是自我求解脫。這兩個目的是不可分的。也許你們不明白。自我解脫的基礎在於身體的鍛鍊,人必須無錢無憂慮,隨時死就死。這樣你才能像個死而復生的人一樣雲遊四方。你要把每一天,每一剎那都當做蒼天賜予的,你必須感謝上蒼。你身上不帶錢,則盜賊不近身。但是你不能這樣子旅行,那就必須把身體鍛鍊好——你的手,你的腳,最重要是你的胃。必須能夠找到什麼吃什麼,或者能捱餓,不吃東西。必須室內室外都可以睡覺,不管什麼天氣都能忍受。你若沒有這麼一個身體,就不能旅行。”
大家問:“到哪兒找東西吃呢?”
“我在路上向人家乞討,村裡的人對老人很慈善。我能躺在硬石頭上過夜。到了廟裡,人家總是給我飯食住處,因為我身上帶有五臺山正式蓋有印章的法牒。我隨身帶著藥,到廟裡就送給廟裡一部分。在四川的樹林子裡,我看見長在老樹樁子上的銀耳,我們藥鋪賣銀耳賺了好多錢,就是那種東西。”
老爺回來的訊息全家都知道了。僕人們,舊的,新的,都來看這位長者。寶芬的父母也來看他,恭維他是“高僧轉世”。他的臉上皺紋很深,面如風吹雨打中的紅銅色。他雖然是七十二歲,但是步履輕快,聲音洪亮而微帶柔和,目光則神彩照人,一如往昔。他說曾經在黑暗中鍛鍊目光,所以在夜間走山路,毫無困難。
那天晚上雖然是銀屏的忌辰,全家宴飯歡樂,為前所未有。姚老先生仍然身著道袍,坐在席上吃魚吃雞,彷彿並沒有出家。
寶芬的父親說:“您到底是不是已經得道了?”姚老先生回答說:“不是。我一路之上,只是一個乞丐。有時連青菜也沒得吃。那時候兒有人給我雞吃,我就得吃雞。
這有什麼關係?“
等老方丈進來,他認得出姚老先生,他說:“大哥,我不知道您就是王府花園的主人哪!十天之前您不是在我們西山的廟裡住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