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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給母親爭光,好把母親的遺像擺在忠敏堂的正中祭祀。他恨他的祖母。這種想法,常使如此一個小孩子態度很嚴肅。
現在兩個女兒已經出嫁,母親又生病,大花園子也顯得冷落淒涼。這所大宅子至少有十個院子,姚家還沒有足夠的人住一半房子。所以決定把馬大人衚衕的舊宅子租出去,馮舅爺家和立夫的母親就搬到這王府來住。搬過來之後,莫愁的職責就分而為二,一邊兒照顧母親,一邊兒伺候婆婆,但是她住的院子靠近母親的住處,立夫的母親和女兒環兒單住一個院子。姚先生和阿非住在自省堂。紅玉住的院子在莫愁的院子的前面。兩個院子中間有一道白牆,牆上有花格子窗子,倆人能隔著窗子說話,於是友誼日形深厚。
在立夫暑假回北京的初夏,莫愁生下了一個男孩子。當時難產,二十個鐘頭才生下來。家裡原先決定讓莫愁在家生產,比到醫院去方便,但是幾乎送了命。臨盆之前,木蘭來家照顧,莫愁難產時,她正在家中。在緊張的時刻,她有幾次覺得莫愁太費力氣,所以一直在爐子上燉著高麗參,用以補莫愁的元氣。後來生了下來,萬幸母子均安,但是莫愁的臉像一張白紙,在床上躺了幾個禮拜,體力才恢復,那一段日子,木蘭一直照顧她。立夫到家時,她們姐妹正在他的屋裡。莫愁當時正躺在床上,兒子躺在身旁,莫愁微笑,歡迎丈夫的歸來。在木蘭面前,立夫就俯身吻了妻子。
木蘭說:“你不知妹妹受的罪。”
但是莫愁現在高興了,把孩子給他看,她說:“他是你的兒子。我生他差點兒送了命。”她叫立夫坐在她的床上,手攥著立夫的手說:“我覺得身子好像上了刑。不過總算值得,沒白吃苦。我覺得身心整個清洗了一次,由於受過這次苦難,我的罪也得到赦免了。”
木蘭微笑問她:“你有什麼罪嗎?她說她還要再受一次呢。”
莫愁說:“是,我還要,再要個小立夫。”
她告訴丈夫她要叫兒子小夫。
立夫說:“這名子聽來像個清道夫,又像個挑夫。”“我沒覺得像。我從來沒有那麼想。我覺得小夫就是小夫,沒什麼。你想叫他什麼呢?”
木蘭說:“叫他‘孝夫’,孝字是入聲,不要用個上聲字。”
“孝夫這個名字有人用過。”
木蘭又說:“不然叫小夫或是肖夫,取其有其父必有其子之意。”
莫愁說:“這還好。畢竟‘孝’就是‘肖’的意思。”立夫說:“‘孝’和‘肖’以前大概是有關係的兩個字。”這時一個四十多歲的女僕進來說:“少爺,您回來了。您可不知道少奶奶受的罪呀。現在讓少奶奶躺著,我伺候您吧。”陳媽離開屋子之後,莫愁說:“這個女人與眾不同啊。風度好,心腸好,人品高尚。你用不著告訴她做什麼事。自從她一來,這院子裡什麼事都井井有條。她跟我說話,就像對她的孩子一樣。”
莫愁於是開始說陳媽的事。她說:“她的身世我聽了之後,整夜都沒法入睡,現在我才知道做母親是怎麼回事了。立夫,你認為你母親了不起,現在這兒還有一個了不起的母親。”莫愁繼續說:“革命那幾年,她兒子被抓兵的抓走了。她現在還不知道兒子是死是活。僱她的時候兒,什麼事她都答應做,但只有一個條件,那就是,每個月她必須要請一天假。我問她:”幹什麼?‘她說:“去找我兒子。’我答應給她一天假。她就來給咱們做事,現在有兩、三個月了。事情她做得很好,拿這兒就像她的家一樣。在晚上,她不停的縫衣裳,是給她那個至今訊息杳然的兒子做衣裳,當然她不能給兒子寄去。她給我看她給兒子做的一大堆衣裳,她把節省下來的錢都花在她兒子的衣裳上。她說她兒子現在是二十歲,失蹤時是在北京東北昌黎縣,在他們自己的村子裡,那時他兒子十六歲。被一群抓兵的硬拉去給軍隊挑行李。我看見她給十六歲的兒子做的厚棉襖,另一件還大,是應當十八歲穿的,再有一件更大,是應當十九歲穿的。她把這些衣裳收得好好兒的,經常拿出來晾一晾。她說她知道每一年她兒子是多麼高,袖子應當多麼長。現在她正給他做藍布單衣裳,夏天穿的,以便找著他後,立刻有得穿,若是知道他的下落,也好立刻寄去。每月一次,她起身很早,到我屋裡來,臉上流露著無限希望的神氣,說那天是她的假日,她就要出去找兒子。到晚上,她垂頭喪氣而歸,拖著兩條疲勞的腿,一包袱衣裳還是夾在胳膊下。她到城裡各處去,東城、西城、南城、北城,有時還到城外去。”
立夫問:“為什麼她相信她兒子一定在北京呢?”“因為她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