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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傷兵的皮腰帶,襟在腰裡,將那支擦得鋥光發亮的手槍,別在上邊,褲腳上,再紮上傷兵的裹纏。她往地上一站,打個立正,問傷兵,看她威風不威風。傷兵笑著說:她很威風,只是,頭上的扎著一根紅頭繩的大辮子,和這身裝束不協調,如果———, “如果怎麼樣?”楊蛾子追著問。傷兵說:“如果剪成個短帽蓋,那就是個地地道道的紅軍婆了!”
傷兵只是隨便地說說,誰知,楊蛾子聽了這話,不吱聲,抬腳離了偏窯,回到自家的正窯裡。她從針線笸籮裡拿出一把剪刀,對著那隻只剩下半塊的玻璃鏡子,只聽“嚓嚓嚓”的一陣響聲,大辮子就剪了下來。等到她再一次站在傷兵面前時,傷兵驚呆了,他瞅著眼前這個姑娘說:“你真漂亮,楊蛾子!”傷兵情不自禁地抓住了楊蛾子的手,但是他立即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趕快把手鬆開了。
“猴女子,你瘋了!”窯外傳來了楊老太太的罵聲。原來,她發現了丟在炕沿上的大辮子,現在提著辮子,出來尋楊蛾子。
聽到罵聲,楊蛾子搬住傷員的肩膀,在他臉上,匆匆地親了一口,然後轉過身,一陣風似的跑了。
時令接近初夏了。天氣慢慢地熱起來。吳兒堡川道里的那條小河,開始發出淙淙的流水聲。青蛙也在夜晚,不歇氣地叫起來。青草開始露出地面,山岡披上了一層淺淺的新綠,在那新綠中間,往往會有一團鮮豔的紅色,那是山桃花。牧羊人趕著羊群,在這嫩綠之間遊弋,輕風吹來,送來羊只那撩撥人心的騷味。
這是一個美麗的晚上,喝過湯以後,蛾子陪著傷兵,在�畔上的碾盤上坐著。最初是農人們吆著牲口,扛著犁杖,從那高高的山峁上,忽悠忽悠地過去了,接著是憨憨,趕著一群喧喧鬧鬧的羊只,從大路上進了村子,最後,一切便都靜寂下來,只有那西天的晚霞,在堖畔上邊的浮山上燃燒著,將它的玫瑰色的光芒,填滿了這吳兒堡附近的溝溝窪窪,給這單調的景色,帶來一種虛幻的夢境。星星也一顆接一顆地出來了,為數不多的星星,在那深不可測的遙遠天際閃爍著,偶爾有一顆流星,斜斜地滑下來。
傷兵為蛾子講了許多的戰鬥故事。作為對等原則,蛾子也為傷兵,唱了許多的陝北民歌。他們之間的關係,現在已經十分親密,親密到可以唱那些酸曲的程度了。原來,在唱酸曲方面,楊蛾子也是一把好手。其實,在每一個外表一本正經的姑娘的內心深處,誰沒有產生過非分之想,誰沒有萌動過那種有些輕浮的念頭呢?只是當她們在沒有遇到可心的人以前,嚴格地把握自己,而將那些伴隨著她們成熟過程的,給她們以耳濡目染的酸曲,毫不動容地裝進心裡,以便有一日對著心上人吟唱。
“那是一首叫《大女子要漢》的酸曲,我從十三上就會唱了,”楊蛾子盯著變幻無窮的夜空,深情地說道,“只是,我會唱是會唱,可從來沒有給一個男人唱過!我只是晚上睡覺的時候,一個人躲在被窩,一邊流眼淚,一邊低聲唱,或者,在山上受苦的時候,瞅瞅四下裡沒人,扯開嗓子吼上一陣。傷兵大哥,這歌酸著哩,你聽了不要笑話我!”
蛾子說著,朝窯裡瞅了一眼,看楊老太太不知在窯裡忙活什麼,並沒有注意到她和傷兵,於是膽子大了,清清嗓子,唱了起來:
十七八女娃門前站,
公雞倒把個母雞斷,
女娃淚不幹。
哎喲,
女娃淚不幹!
娘問女娃為啥哭,
沒吃沒喝有你大,
針線不會有媽媽。
哎喲,
針線不會有媽媽!
每一段歌詞完了後,都有一句撒嬌似的“哎喲”作為副詞。如果配上簡譜,這“哎喲”是這樣唱的: 。傷兵聽得有些呆了,從那柔美的聲音中,聽出了一種女性的溫柔和渴求。他對陝北話應該說有一點順耳了,只是,這個“公雞倒把母雞斷”的“斷”字,他不明白是什麼意思,於是便打斷了楊蛾子的歌唱,請教這個字。“這還不明白嗎?”楊蛾子羞紅著臉說,“斷,就是‘攆’,就是‘趕’,就是想要……‘踏蛋兒’!”楊蛾子嚥下了最後一個字眼,她不說了。不過傷兵已經領會了她的意思,他說:“噢,女娃家站在自家窯門口,看見公雞在攆著母雞,於是動了心思。”
“你還讓我唱耶不唱!平白無故地打斷人家的話,我不唱了!”楊蛾子說。
傷兵見了,趕緊央告他,說自己再也不插槓子了。
“這就好!”楊蛾子說。說罷,續上前面的,又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