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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支菸,我意識到我回不去了。那一剎那的表情,我特意掏出小鏡子認真端詳,可惜以後什麼也記不住。我敢說,這個表情奧斯卡最佳男主角也無法再現。
我做夢也想不到,有一天我會流落街頭,成為一個盲流。我在海口連一條狗也不認識,又回不了家,不是盲流是什麼?只不過,別人很難從外表看出這一點。我四十公分的長髮紮成馬尾,時髦的牛仔裝包裹全身,腳踏名牌跑鞋,肩馱揹包,腰掛手機,手臂上綁著最新款的MP3。行走在海口街頭,標準的“揹包一族”。
3
早班飛機低空掠越半個海口市,你甚至可以看清飛行員睡眼疏鬆的樣子,好像是因為他們自己睡不了懶覺,故意將馬達的轟鳴弄得異常粗暴,海口的上班族,遲到的人一定很少。
我不是被飛機吵醒的,是敲門聲驚動我。我鼓足丹田之氣,回了一聲大吼,是電影裡阻止壞人搞破壞所使用的那種。打從老洪的狗死後,我最討厭聽到敲門聲。
磨磨蹭蹭撒了泡尿,洗了一把臉,我習慣地在鏡子前穿上衣服,紮起長髮。走近門抓住門把手,又突然回頭,脫下衣服只穿條內褲,解開頭髮搓得亂糟糟搭在肩上,斜叼一支菸,這才開門。門外兩前一後,站著三個人,沒一個比我高,但都比我胖,最年輕的也比我老。
“你是新來的電工?”左邊的胖子最矮,微微仰頭望我,那神態卻像準備教訓兒子。
我懶散地歪靠在門框裡,逐一掃視三人,鼻子一哼:“怎麼著?”說完,右手向前一翻,三人同時後退一步,警惕地望我,我只不過翻轉手裡的火機,用小手指撥輪打火。
“你、你,樓道的字是不是你寫的?”這次說話的是站最後的人,聲音已有怯意。
我深深吸了一口煙,咬住濾嘴,鼻孔噴出兩條煙龍,還是說:“怎麼著?”
“我們要塗掉那兩個字!”左邊的胖子開口前做了一次深呼吸。
“誰敢!”我猛地揚起右手,將一次性火機摔向地面,“嘭!”的一聲爆炸,三個人擠成一團跑開,差點相互撞倒。跑到認為安全的距離,見我沒有下一步動作才站住。
“有話好好說嘛,哥子你說是不是?”一直沒開口的那人年紀最長,擠笑臉向我打哈哈。“你哥子新來乍到,同住一棟樓,和一家人差不多,我幾個想跟你認識一哈,大家喝杯茶,交個朋友,你看怎樣?”
我沉默,盯了他們一兩鈔後,重重關門。
“一邊工作一邊旅遊。”
我跟職業介紹所的人這麼說。是電視上介紹的,我認為這是世界上最瀟灑的一句找工作的託詞,剛好對得起我“揹包一族”的行頭。我找工作自然不說“我是演員,我想演戲”。作為工人階級的後代,我勝任多種工作,電工、水工、機修工、泥水工等等。我老爹從小給我兄弟灌輸“家財萬貫,不如一技在身”的思想。八歲開始強迫我們接受他的技術培訓,他是個好師傅,我們哥仨也都是好學徒。啼笑皆非的是,我第一次獨立謀生,並沒有用上我老爹傳授的技能,而是像牲口一樣,依靠我健壯的體魄。
海南四季盛產蔬菜、水果,島上的人吃不了那麼多,大部分銷往大陸。這就需要運輸,運輸少不了裝卸工。我完全可以避免當裝卸工,非常不幸,我過日子歷來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喝涼水”。身上的五百塊沒花光,根本不考慮找工作。當上裝卸工時,我已經喝了一天的涼水充飢,假使工頭拖欠工錢,我不餓死也要累死。接下來,我拼命苦幹十五天,什麼活都接。裝卸水果算是美差,各種各樣的香味相伴,像抱美女上床,幹一天也不覺累,偶爾還能偷吃一些;搬蔬菜那可慘了,外銷的蔬菜新鮮的少,為便於儲存,大多經過醃製,那股刺鼻的臭味,庖魚之肆也不過如此,每次收工,我少不了大吐特嘔;不過,最慘的要數裝卸水泥,五十公斤一袋,我逞能一次扛兩袋,反覆多趟上下卡車,就算英雄也要你折腰。特別是呼吸所吞食的水泥粉末,足以令你窒息,將來如果我死於肺癌,一定是拜扛水泥所賜。十五天後,我掙到了五百塊,恢復我的“袋鼠一族”行頭,立即開始尋找真正的工作。
在海口找工作,不算難也不能說容易。比如我這份工作吧,上午去職業介紹所,下午就成了電工。如果你是千里迢迢南下打工,還是不做為好,因為每月工資只有兩百塊,養命也只是湊合。
看中這份工作,一是馬上有地方可住,還是帶衛生間的,二是我從小就喜歡電工,腰掛一排工具,像解放軍的手榴彈。工作地點在一棟十層的“爛尾樓”,這棟“爛尾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