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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也等於死了;盼弟跟著魯立人在槍林彈雨裡鑽來鑽去,說死也就是一眨眼的事;求弟賣給了白俄,跟死了也沒有多少區別;只有一個玉女天天跟在母親身邊,但可惜她是個瞎子;也許正因為她是瞎子,才能在母親身邊呆得住。如果念弟再有個三長兩短,那上官家的這八仙女,就真正七零八落了。母親在嘆息的間隙裡,大聲地祈禱著:
老天爺爺,主上帝,聖母瑪麗亞,南海觀世音菩薩,保佑我的念弟吧,保佑我的孩子們吧,把天上地下所有的災難和病痛都降臨到我的頭上吧,只要我的孩子們平安無事……
但過了一個月後,一個關於六姐和巴位元的訊息從洪水消退的蛟龍河對岸傳來:在大澤山深處的一個隱秘的山洞裡,發生了一次劇烈的爆炸。當爆炸的硝煙散盡,人們鑽進洞去,發現洞裡有三具擁抱在一起的屍體。死者乃一男兩女,男的是一個滿頭金髮的外國青年。儘管沒有人敢肯定地說死者中就有我們的六姐,但母親聽到了這個訊息後,苦笑一聲道:“這都是我造得孽啊……”然後她就放聲大哭起來。
第二十五章
在高密東北鄉最美麗的深秋季節裡,氾濫成災的秋水終於消退。滿坡的高粱紅得發了黑,遍地的蘆葦白得發了黃。清晨的太陽照亮了被第一層淡薄的白霜覆益著的廣漠原野,十七團的大隊人馬靜悄悄地開拔了。他們牽著成群的騾馬、蹦蹦跳跳地越過了殘破不全的蛟龍河橋,消逝在河北的大堤外邊,再也見不到蹤影。
十七團大隊人馬撤走後,原十七團團長魯立人就地轉業,當上了新成立的高東縣縣長兼縣大隊隊長,上官盼弟被任命為大欄區區長,啞巴被任命為區小隊隊長。啞巴率著區小隊,將司馬庫家的桌椅板凳、罈罈罐罐分送到村中百姓家,但白天分下去的東西,晚上便全部送回到司馬家大門口。啞巴帶著人,把一張雕花大木床抬到我家院子裡。母親說:“我不要,不要,抬回去!”啞巴卻說:“脫!脫!”母親對正在縫補襪子的上官盼弟區長說:“盼弟,你給我把那床弄回去。”盼弟區長說:“娘,這是時代潮流,你不要抗拒!”母親說:“盼弟,司馬庫是你的二姐夫,他的兒子和女兒都在我這兒養著,等他回來,他會怎麼想!”母親的話讓上官盼弟陷入沉思。她放下破襪子,背上短槍,匆匆跑出門。跟蹤而去的司馬糧回來對我們說:“五姨跑到縣政府去了”。司馬糧還說,一乘雙人小轎,抬來了一個大人物,十八個揹著長短槍計程車兵護衛著他。魯縣長見了他,就像學生見了老師一樣恭敬。據說,這個人是最有名望的土改專家,曾經在濰北地區提出過‘打死一個富農,勝過打死一隻野兔’的口號。
啞巴帶著一些人,把那張大床抬了回去。
母親鬆了一口氣。
司馬糧說:“姥姥,咱跑吧,我覺著要出大事。”
母親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糧兒,放心吧,就算天老爺帶著天兵天將下了凡,也不會把咱們這些孤兒寡婦怎麼樣。”
大人物始終末露面,司馬家大門口站著雙槍門崗,揹著盒子炮的縣區幹部穿梭般出入。那天我們放羊歸來時,正碰著啞巴的區小隊和幾個縣、區幹部押解著棺材鋪掌櫃黃天福、賣爐包的趙六、開油坊的許寶、香油店掌櫃金獨奶子、私塾先生秦二等一干人在大街上行走。被押的人一個個縮肩弓背,神情不安。趙六擰著脖子說:“弟兄們,這是為了啥?你們欠我的包子錢一筆勾銷行不行?”一個撇著五蓮山口音、嘴裡鑲著銅牙的幹部抬手便扇了趙六一巴掌,厲聲罵道:“媽拉個巴子!誰欠你的包子錢?你的錢是哪兒來的?”被押解的人再也不敢說話,都灰溜溜地低了頭。
夜裡,凍雨窸窣。一條人影翻過我家牆頭。母親低沉地問道:“誰?”那人急行幾步,跪在我家甬路上,說:“弟妹,救命吧!”母親說:“是大掌櫃的?”司馬亭道:“是我,弟妹,救救我吧,明天他們要開大會槍斃我,看在我們多年鄉親的份上,救我一條狗命吧!”母親沉吟幾聲,拉開房門。司馬亭閃身進來。他的身體在黑暗中哆嗦著,說:“弟妹,弄點東西給我吃吧,我快要餓死了。”母親遞給他一個餅子,他接過去狼吞虎嚥。母親嘆息著。司馬亭說:“嗨,都怨老二,和魯立人結下了怨仇,其實,我們還是要緊的親戚呢。”母親道:“別說了,啥也別說了,你就躲在這裡吧,孬好我也是他的丈母孃。”
神秘的大人物終於露面了,他坐在蓆棚中央,左手把玩著一塊紫紅色的硯臺,右手玩弄看一支毛筆。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擺著一塊雕刻著龍風圖案的大硯臺。大人物尖溜溜的下巴,瘦長的鼻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