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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他的精神特別好,可能是鎮痛藥加麻醉劑又一次產生了奇效,也可能是生命垂危的患者都曾出現過的那種迴光返照。他的聲音又像流水那樣清澈,額頭上的皺紋也不見了,晦暗的臉色顯得紅潤了許多,似乎全身的疼痛已經消失,竟然誰也不用幫忙就自己坐立了起來,活力四射的眼神奇妙地又出現在昨日還處於垂危狀態中的他的臉上。
“我們偷偷地出去,別聲張,”他悄聲道,“這會兒正是醫生、護士們交接班的時候。”
她推著他慢慢地走過住院處長長的走廊,當時,醫護值班室裡站滿了人,但就是沒有一個人轉過頭來向走廊裡看上一眼。來到醫院門口,他們又順利地叫到了一輛計程車。而通常這些司機們是不願意拉殘疾人的,他們嫌麻煩。
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個黃昏裡,他們又一起來到當初他們相識的地方。面對著清澈的湖水,眺望著對岸綠樹環抱的白塔,他顯得非常激動,他執拗地要她幫助自己坐到當初他們相識時他坐過的那張長椅上。
“這樣多好啊!”他拉著她的手,說,“就像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一樣,現在想起來,這一切就像不久前才發生的。。。。。。那天,我一把拽住了你,把你從困境中拉了回來。”
她望著他痛心地想,今天我卻無法將你從病魔手中奪過來。
“在我的人生中能夠與你相識、相愛、組成家庭並有一個那麼可愛懂事的女兒,真是莫大的幸運,真的,我總是這樣想。其實,咱們之間並不像你說的那樣,是我在不停地付出、給予,我覺得,你同樣也是在給予、付出。”他愜意地舒展了一下身子,望著水面沉默了好一會兒,又說道,“有時我甚至這樣想,我們之間的愛情就像我的病。。。。。。”
“你說什麼?”她驚詫地問,“你是說我們的愛情像你的病,像癌症!”
“是的,儘管這話顯得有些可怕和難聽,但我此刻實在想不出比這更恰當的比喻。”他說,“就像不斷繁殖的癌細胞和淋巴液不斷地侵蝕著一個人的肌體,癌越發展,病人就越清楚,任何藥物都無法制服它,任何手術都不能將它根除。因為此時癌症已經奪取了這個人的每個器官,每一處組織,他再也不是他自己,而是同癌混成了一體,混成了一種只能用死亡來分解的粘液了。就像我現在提到‘我的病’時是平靜、寬容、甚至還帶有幾分親切的口氣一樣,我對你的愛就達到了這種程度。我愛你,我愛你愛到了絕不忍心讓你哪怕是有一點不開心的地步。為了這種愛,儘管我自己受到過創傷,但決不會讓你受到創傷,儘管我自己受到過背叛,但決不會讓你受到背叛,就因為我愛你。我甚至愛你的缺點,愛你的過失,愛你的猶豫,愛你的迷茫,愛你的謊言,愛你的一切。拋棄你就是拋棄我自己,拋棄你的幻想,就是拋棄我的幻想,拋棄你的希望,就是拋棄我的希望。這就是我對你的愛情,你說他像不像一種病,一種得了就無法治癒的病?”
他不停地說著,她的熱淚不停地流著。她要他不要再說,並用親吻阻止著他。他們擁抱在一起,緊緊地擁抱著,動情地親吻著,像熱戀中的情人們一樣。
沉默的鐘樓 70(2)
當他們離開公園時,夜空陰沉沉的,看不到一顆星星。本來很多天都是驕陽似火,天空上沒有一絲雲彩,但那天卻陰沉下來。那天夜裡,先是狂風大作,然後便是長時間的暴雨,閃電不停地劃破夜空,雨水充滿了街道,直到黎明時分一切才恢復平靜。早晨的天空依然是陰沉沉的,好像灌了鉛一樣,街面上流著雨水,被刮斷的樹枝和砸落的樹葉令街道顯得雜亂不堪,路上的人們低著頭匆匆趕路,臉色和天空一樣陰沉,到處都預示著不祥。
就在這天夜裡,李全明走了,永遠地離開了索燕和他的女兒。她感到當時就像自己一直依靠著的一座大山突然間倒塌了似的,將她深深地埋了進去,壓抑、黑暗、看不到一絲光明。
她見到他的最後一面是在太平間。當時,太平間外面站著幾個她不認識的人,他們站在那裡沉默著。她被推入到一個大房間裡,一支小小的吊燈從天花板上垂下來發出微弱的光。那裡的工作人員見她進來,將一輛蒙著白被單的擔架車推到她面前。白被單下面是李全明的屍體,從頭部、放在胸前的雙手以及雙腿的形狀很容易辨認出來。工作人員揭去了被單,她看到了他。她好像看到他又像往常那樣伏在桌前,專心致志地為別人檢修電視機時的模樣。他穿著她為他買的那套黑色的衣服,裡面穿著雪白的襯衫,頭髮像起伏的波浪。昨天,他們還一起坐在北海岸邊相親相愛,而今天他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