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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笑了。但舅舅的臉是嚴肅的。
“是這樣的。”舅舅說,“我讓成義把嬰兒抱下山讓人收養了,成義向收養人要了二百元錢,我罵了他一頓,把錢又退了。”“這是真的?!”我尖叫起來,“狼是把嬰兒和她的母親一塊叼進窟去的嗎,它們怎麼沒吃掉嬰兒?”
“這誰知道!嬰兒肯定是狼用自己的奶水喂著的,那嬰兒一絲不掛,身上也長了毛了。”“嬰兒現在呢?”
“他就是村寨裡死去的老太太的八兒子麼。”我跳起來了,怨怪舅舅怎麼剛才不說?!狼奶餵過的孩子,到底長得像人呢還是像狼,這是多大的奇聞異事,若能為這孩子拍攝一張照片那又多有意義!我立即要求再返回去,但舅舅並不以為然,倒後悔他多嘴提起了往事,“老八人不在的,出外打工了,鬼知道幾時能回來!”我讓爛頭幫我說情,即便照不上老八兒子,也可以為汪老太太留一張照片吧。爛頭卻尖叫道:“人死了你還照,你讓孝子們揍咱們呀?”
一捂肚子,叫嚷他要屙屎呀,提著褲子去了崖背後。
我只好打消了返回村寨的念頭,跟著舅舅走。又走了七里八里吧,抬頭還是可以看見山樑上的那棵樹,再見河這邊的溝溝岔岔,一些荒廢了的房屋全都塌了頂,三堵牆四堵牆地豎在那裡,還有著磨盤碾盤。這是不是當年逃走了的人家呢?一群烏鴉就在空中盤旋成圓圈,領頭的又從圓圈中飛出,像演練著太極圖。
舅舅叮嚀:把乾糧護好!爛頭將裝有饅頭的布袋抱在懷裡,以防被烏鴉叼去。烏鴉卻並沒有朝我們飛來,抽風似的驟然棲落在石�子碾盤上,呱呱地叫,天漸漸黃昏了。
在山溝裡行走是艱辛的,尤其對於我,都市中的馬路走慣了腳步抬得低,但現在卻因抬腳太低常常腳趾頭就踢撞了路面上的石頭,先是把左腳的大拇趾甲踢裂了,拿蓖蓖芽草用嘴嚼爛敷上包好,接著傷口處又踢撞了一回,疼得我抱了腳單腿蹦�,哭不得也笑不得,噝噝緊吸冷氣。爛頭卻是笑,還問:“吃什麼了,吃什麼好東西?”舅舅罵他一句,他彎下腰幫我揉腳,說:“城裡人嬌氣,腳離心遠著哩,死不了的!”疼是疼過去了,我渾身冒了一身虛汗,一點力氣也沒有了。舅舅用一手無可奈何的目光看我,只好招呼坐下來歇息。
爛頭牽了富貴到溝岔的小溪邊去洗澡,他嚷道要把黑富貴洗成個白富貴的,把富貴剛剛按倒在溪邊的石頭上了,向我提個問題:兩個烏龜在溪邊做愛哩,做愛完了,公烏龜爬起來走了,母烏龜還仰面朝天地睡在那裡,你說母烏龜為什麼還不起來?我說母烏龜在回味吧,他說不對,我說是不是還想來一次,他搖了搖頭。沒想這一搖頭,他的頭痛病犯了,雙手一抱頭,翠花就發現了,箭一般跑過去,用雙爪為他梳頭,疼痛顯然是沒有止住,臉色發白,額頭上的血管蚯蚓一樣暴起來,叫道液“隊長隊長,你來給我砸砸!”舅舅在他的揹包裡翻尋著芬必得藥片,爛頭吞下了兩片,趴在溪邊喝了一口水嚥下,舅舅就用手背像剁肉絲一樣嘣嘣嘣地來回敲打。舅舅的每次敲打,我都感覺到敲打在我的頭上,我真擔心敲著敲著那腦殼就敲裂了,可憐的爛頭卻還在催督:再重一點,再重一點,就這樣,就這樣!直到最後緩解了,臉色漸漸顯出紅來,爛頭便向我擠擠眼,說:“你真笨,母烏龜不起來是沒人給它翻背嘛!”舅舅一把將他推倒了。
看樣子,今天是很難翻過前邊的黃花峁了,可翻不了黃花峁,夜裡得睡在樹林子用繩縛成的吊床上嗎,饅頭就三個,且剛才吃過了,餓著肚子只有待明日什麼時候才可以有食物填充呢!我沒有想到為十五隻狼拍照的工作是這麼的艱苦,但我不能有一絲埋怨和懈怠,因為舅舅和爛頭都是在陪同我啊!暮色中,看峁坡上有一條細繩般的白花花的小路,一直從半坡凹處垂到了溝底,我想這細繩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吧,如果繩子的一半縛住我們,那麼一甩,就把我們甩過黃花峁那邊去了,或許,繩子能吊下來一隻燒雞,一筐饅頭。果然,繩子上就有了燒雞,我哦地一聲銳叫起來,再看時,卻是一個人,揹著一個大的木桶往下走,腿是羅圈,一搖一晃地,隨時會咕咕嚕嚕地滾下來似的。
“喂,喂!”我招喊了。
那人仰起頭來看我,表情木木,看了一會兒,沒有驚叫,卻嘿嘿嘿地衝我傻笑。
“他有病?”我問爛頭。
爛頭說:“你才有病哩,人家熱火地招呼你哩!”果然那人在說:“到家裡去嗎?”
“家在坡凹裡?”舅舅問。
那人點點頭,看看我們腳上的鞋。
“家裡有吃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