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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出狼味?爛頭也就立定了腳,皺著鼻子,說了句“我有鼻炎”,跑到土臺子上去,果然撿到一撮狼毛。舅舅催著爛頭去店裡,我託著屁股上到土臺上拍照,土臺子正遠遠的對著那家飯店,甚至能看見店的後院,倒奇怪離店這麼近的,狼竟敢臥在這裡,它臥在這裡要幹什麼?待我進了店,店裡有五張桌子,兩桌上坐了人,模樣像是過往的司機,吃著蒸饃和炒牛肉片兒,並沒什麼特別的。一個三角眼的人是店主吧,稔腰暢亮地說:“來嘍!上坐——,來一盤炒牛舌!”一個小夥計就提了明晃晃的刀往後院去。我說:“還有什麼菜,難道就只有牛肉?”店主說:“先生是第一回來吧?牛肉是牛肉,可這天下也就咱這一家。”我說:“你家牛肉難道不是牛身上的肉?!”店主說:“說得好,它正是牛身上的肉!”話未落,後院傳來一陣牛的嚎叫聲,爛頭已喊我,叫著書記你吃啥呀,吃啥補啥,要不要大腸頭子?兩張桌上吃飯的人都住了筷子看我,交頭接耳:這是個書記!
我繞過一攤腥紅的汙水,進了後院,後院非常大,堆著無數的牛完整的骨骼架,一個粗糙的木架子裡固定著一條肥而不大的小牛,牛的一條後胯已見骨骼,肉全沒有了,血在地上流著,而木架上垂吊著兩串香草繩,點燃了冒著青煙,使嗡嗡飛來的蒼蠅蚊蟲不能靠近。那位小夥計高挽了袖子,口裡叼著柳葉刀,提一桶水過來了,桶水放下,卻彎腰開啟木架旁的碌碡上的收音機,《二泉映月》的胡琴聲便瀰漫在空中,像吸菸人口鼻裡飄出的煙霧,像悄然飛來的蝴蝶,我看見小夥計突然提起了那桶水,嘩地潑向牛的右前腿,牛沒有叫,卻張大了嘴,渾身抖動。牛的四肢完全是沒有了力氣,但木架子固定了它,使它不得屈跪下腿去,而那一對眼睛卻流著淚水,是粘稠的泛黃的液體,從臉頰上滑下去。小夥計似乎看也沒看,柳葉刀在牛背上備了備,問道:“要牛舌嗎?”
“不,要紅燒的牛尾!”舅舅說。
刀一起落,牛尾就斷了,快捷得好像牛尾是安接上去的。牛尾在地上動著,撲上來的蒼蠅蚊蟲被它扇遠。
“我得要牛鞭!”爛頭彎下身去,用手摩搓著牛的生殖器,一根東西就長出來,他的後脖子裡便爬上了一隻八腳蚊蟲,小夥計一掌按下去,後脖上沒有血,是一攤黑墨的東西。
“從根來割,從根割!”刀尖沒有伸向牛的胯下,而是在牛的肛門下扎進去,用力一攪,小夥計說:“從前邊拽吧!”爛頭再次彎下身去,將牛鞭抽了出來,足足有一尺長。
“書記。”爛頭叫我,“你害痔瘡,來大腸頭吧?”
“不,不……”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算吃算割活牛肉的,只覺得自己周身都在疼痛著,“這太殘酷了,這怎麼吃呢?”
我趕緊逃出後院,又逃出了前廳,一撲沓坐在店前公路邊,店裡的《二泉映月》還在悠悠地飄浮,我看見天空一片燦爛,朝陽染紅了一道一道雲彩,這些雲彩不停地變幻,像是爐膛中的火焰一層一層向外輻射,而店的上空卻漸漸凝聚著一團黑雲。回頭四顧,店的周圍是有一些樹的,而樹都已經半枯,連路邊的草也黃蠟蠟的沒一點綠氣。舅舅和爛頭從店裡出來叫我,他們一臉的疑惑,返:“你不吃?”
“不吃!”我說。
“你要不吃葷,給你盤豆腐吧,這裡的豆腐嫩哩。”“不吃!”“什麼都不吃啦?!”“這是什麼地方?”
“前邊的鎮子是生龍鎮,這裡叫英雄砭。”抬頭看那店門上的牌子,一塊本色桐木板上,用黑墨寫著“英雄砭牛肉店”,字跡惡劣透頂,而店左邊緊靠著的紅石崖,崖壁上卻鑿刻的什麼,密密麻麻一片。舅舅和爛頭無奈地又進店去了,爛頭還特意扔給我一包煙來。我站在崖壁下,認清了那是一段刻文,許多字跡已經駁脫,但內容大概是闖王李自成屯兵在商州的時候,他的妻子在前邊的鎮子裡臨盆生子,明朝的官兵突然撲來圍剿,李自成手下有個叫李義的在這裡與明兵搏殺,他如《水滸傳》中的李逵一樣,也是使著板斧,連劈二百名敵人。待官兵潰退,他割下每一個死者的左耳,用繩子串了,懸掛在這石崖壁上。我不禁感嘆了:英雄就是屠殺嗎?李義斧劈了二百人他是英雄,舅舅捕獵了半輩子他也是英雄,如今一個牛肉店,來吃活牛肉的也都是英雄嗎?身後來了兩個人,正是剛才店裡吃飯的顧客,他們也像是過來看刻文,一個卻說:“在這兒住不?後院東邊那一排店裡,新來了個婊子,嫩得很,奶卻大哩!”一個說:“又當嫖客呀?小心你老婆知道了又和你鬧!”一個說:“我給她明說了,和婊子上床快活麼,人家會叫床,和你在一搭,我是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