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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狼皮做了他外出的被褥,每到一處鋪了,禦寒,隔潮,但卻常常在睡夢中周身扎癢,起身看看,狼毛是�起來的。他起先並沒有在意,以為是皮子沒有熟的緣故,可每每有什麼事情發生,狼毛就�起來了,你無法用手撲摩下去。當那一回,他終於將他暗戀的女人邀請上了狼皮,他失敗了,他才明白自己原來這般地無能,等女人哭著永遠地跑去,狼毛也全�開了,堅硬如麥芒。他捶打著狼皮,卻並沒有最後扔掉狼皮。從此每個夜裡,他都要從狼皮上醒過來幾次,在風清月明之下,往事成了再嚼也嚼不盡的一份乾糧,一顆顆發澀的淚水就悄然落下。
又是半年過去了,行署的生態環境保護委員會的組成人員花名冊上有著他的大名,他卻並沒有去州城,人們看到的傅山,領著條狗,獨自在官路邊的一個小店裡吃酒。
“隊長,隊長!”叫隊長他是不吭聲的,鐵青的腦袋上一雙耳朵又尖又聳,而且高過了眉梢;叫他傅山的時候,那三個指頭捏著的酒杯停在空中,耳朵在動著,但臉還是不肯轉過來。他的酒量大,飯量更大,高高壘起一大碟的蘿蔔餡包子呼呼啦啦就沒有了。狗卻在桌子下捉蒼蠅,叭,一巴掌拍在桌後的牆上,牆上落著的不是蒼蠅,是一枚釘子,氣得罵:汪,汪!隔壁的飯店裡有了吵吵嚷嚷的聲音,那邊一亂,就有人跑過來說,傅山,傅山,又是疤子臉來起事了!傅山還是不動,酒灑在了桌子上,他俯下頭去吱地吸了,狗開始臥下來身子拉得長長的。人們請不動傅山,隔壁就一陣砰砰啪啪碗碟破碎響,看熱鬧的哇的一聲喊著四處逃散,傅山傾著身子過來了,他走路始終是前傾著身子,進門說:“莫非是狼來了?”
八仙桌前,一個臉上有著疤痕的瘦子蹴在凳子上,面前是掌櫃擺了的酒與肉,他並不吃,用手將一把濃鼻涕抹在凳子腿上,拍著自己的臉在說:“屈掌櫃,我討不來賬是不是嫌我長得不好看?兄弟這臉是捱過一刀哇,就是討賬時被砍的!我今日討不來,是不是明日再來?”
傅山坐在桌子對面,狗的前爪也搭在了桌沿。傅山說:“你是來討賬的,不至於來喪人家的攤子吧?”
疤子臉說:“喲,這是誰?!”傅山一拳打過去,那人從凳子上跌下去,還未回過神兒,但見一個影子從桌那邊飄過了桌這邊,自個腦袋就被按在了磚地上。腦袋是按死了,身子還活得厲害。傅山叫著:“狗日的到雄耳川耍兇了!拿刀來,把這頭給卸了!”疤子臉的牙磕著磚地,連聲叫:“大哥大哥!”傅山說:“我沒你大!”疤子臉說:“隊長,傅山隊長!”傅山說:“你還知道我的名字?”手鬆開來,疤子臉趴著磕頭,說:“誰不認得你,誰是眼窩瞎了!”站起來倒了酒要敬傅山,傅山不接他的酒:“掌櫃的,欠別人的錢就籌著給別人還,免得讓誰害騷地方!”轉身順門就走,眾人啪啪地鼓掌。
“傅山到底是獵人哇!”“他也不算做是獵人了吧?”
狗原本在碗碟的碎片裡噙著了一根骨頭,啃得涎水長流,見主人已經出門去了,一下子丟了骨頭,將那一卷狼皮叼住,四蹄輕快地跟著跑,像管家婆子,又像是跟班。有人嘆了一聲“這狗東西富貴”,從此狗就有了個很溫馨的名字。
但是,誰能料得到,那些曾經作過獵戶的人家,竟慢慢傳染上了一種病,病十分地怪異,先是精神萎靡,渾身乏力,視力減退,再就是腳脖子手脖子發麻,日漸枯瘦。其中一個最嚴重的姓焦的人去醫院求診,醫生也說不清這是害了什麼病,懷疑是出過重力或生活條件不好,他說:沒出過重力呀,已經不鑽山打獵了,耕地嘛基本靠牛,點燈嘛基本靠油。“還有呢,”醫生說,“那以後最好不要和老婆同房。”他說這怎麼行,不住在房裡住哪兒。醫生知道他聽岔了,再說:“不要性交。”他倒躁了:我爺姓焦,我爹姓焦,我為什麼就不能姓焦了?!醫生只好說了粗話,問他是不是××過度?他低了聲說:以前我是獵人,××基本靠手哩。醫生噢了一聲便不再問了。這個人後來是死了,身子萎縮得只有四五歲孩子那麼大小了。訊息傳開,傅山也發覺自己的腳脖子發軟,但傅山是何等角色,他不敢把他的感覺告知任何人,只在月明星稀的晚上,獨自一人默默地來到銀花河邊,遙望著霧濛濛的對岸,一股風清晰地傳送過來野獸的腥臊味,他知道在那邊樹林中是有一隻狼了。果然這狼開始走出了林子在一片月光下嗥叫,叫得舒緩悠長。傅山是聽得懂狼語的,那狼的叫聲翻譯過來,是:母狼,母狼,你在哪兒?作為獵人,傅山感到了莫大的羞愧,因為那隻狼分明已經看見了他,而且竟做出跛腿的情狀,一瘸一瘸走了十多米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