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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藝術院校裡學習會遇到一個問題,就是個性特強的老師,往往會有比較深的門戶之見。我在天津音樂學院時教復調的老師就是這樣。他在這方面也許是國內最強的,但特別霸道。你必須照他所說的那樣寫,否則馬上給你改掉。
從專業培養的角度說,我贊成嚴格,但限制過死就是另一回事了。那樣一來容易窒息靈性,二來會影響學生潛能的發揮。
我在內蒙藝校,改學三絃已經是給了我面子,結果時間不長,我又迷上了作曲。照說呼力亞其老師完全有能力制止我:你三絃還沒學好,學什麼作曲啊,而且是自己在那兒瞎琢磨?但是他沒有。不但沒有,還很支援我,要不然我恐怕也寫不出那首《節日的鄂爾多斯》。
那時對作曲感興趣的同學並不是只有我一個,在一起相互比,較勁兒啊,包括一個學笛子的,也迷得很,但他的主課教師就是不讓。真不讓還真不行,你總犟不過老師,慢慢你就沒了脾氣。後來那位同學就只好成了個吹笛子的。
馮國林老師對我也是寬厚。比如他有次佈置作業,讓寫一首雲南風格的曲子,可一個星期後,我交上去的卻是一首新疆風格的曲子。這事兒要換了其他的老師,很可能就不幹了,至少你這是無視師道尊嚴嘛,再說他那裡早已為雲南風格的特點總結出了一二三,正等著你來印證呢。
但馮老師就是馮老師,他不會這麼想。他會想我之所以要寫一首新疆風格的曲子肯定有我的道理(當然也可能什麼道理都沒有,就是想搗搗亂),而從根本上說,這道理並不是哪個人的道理,是音樂本身的道理;只要對領會音樂本身的道理有好處,就可以了,其他都在其次。所以他決不會因為我違背了他的佈置為難我,相反會就我的曲子談我的曲子,該表揚的表揚,該批評的批評,當然,該給什麼分數,就給什麼分數。
我沒有和馮老師交換過這方面的意見。我這麼猜度他,更多是表達了對他的理解,也可以說是作為藝術同道的看法。
誰都會說搞藝術最重要的是自由,沒有自由就不會有個性;但要落實到人際關係、尤其是師生關係上,真能做到既珍重自己的自由也維護他人的自由,既堅持自己的個性,又決不以此來限制、壓抑他人的個性,以至欣賞、鼓勵他人自由地發展自己的個性,就不那麼容易了。
只有那些真能認識到藝術本身比個性和門戶(有人說“門戶”是被放大了的個性,在我看來恰恰相反,是受限和受困的個性)都大的人才能有這樣的胸襟,才能既充分享受自己的自由,也分享他人的自由。
進內蒙藝校時我沒想過會學作曲,而直到從天津音樂學院畢業,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唱歌;然而,我終於是以唱歌出了名,立了身。在某種意義上,我是一個兩度違背師門的人,但現在,我的兩個老師都特以我為傲為榮,跟誰都說“騰格爾是我的學生”。
路是我自己趟出來的,但我不會忘記,我曾一次次邁過命運的十字路口,一次次經歷那些更多被偶然性支配的時刻。假設呼力亞其老師和那位教笛子的老師一樣嚴苛,我完全可能一輩子都是個教三絃的。
我轉來轉去轉到了唱歌上,或許如前所說是一種“天意”;那麼,我總是能碰上好老師,是否也應該歸於“天意”呢?不,我寧願請你們和我一起慶幸。
還有當年我在縣一中時的班主任老師。前兩年我回老家搞了一次中學同學的聯誼會,把他也給請來了。快30年了,搞這樣的聚會還是第一次,大家那個高興。
後來我和班主任老師時不時會通個電話,幾乎每次他都會說,哎呀當時真是特別對不住你,希望你不要往心裡去。他是說我當年差一點自殺的事。
其實我那次鬧自殺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告發我的人越過了他,而找我的是校長;我的遺書也沒有交給他,而是交給了班長,然後班長直接就去找了我哥。看來真往心裡去的不是我而是他——這麼多年了,還在為一件不該他負責的事內疚不已。
我怎麼淨碰上了些好老師(2)
不用說,每當他這麼說時我都難過得要命。我一再向他解釋說沒什麼沒什麼,不要說您,就是校長,就是那個告發我的人,我也早就徹底原諒了。當時就是那麼個形勢嘛,就是受的那種教育嘛。可他像沒聽懂似的,還在一個勁兒地道歉,說無論如何,我都是有責任的,弄得我都有點怕了。我想他是不是老糊塗了?
直到有天亂翻報紙,看到一篇討論經歷過“文革”的知識分子該不該懺悔的文章,我才豁然醒悟:老師並沒有老糊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