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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那些天,傅家甸每天都有七八個人死亡,拉屍首的馬車,空前忙碌起來。為死者弔孝的,唯有送葬的馬了。馬走得熱氣騰騰時,身上的汗水在冷空氣中凝結成了白霜,它們看上去彷彿披了孝布。
王春申覺得兒子和金蘭死得冤,繼寶不就是出疹子嗎,醫生憑什麼把疹子誤診為鼠疫?不能翟役生說是,他們就跟著說是。而且,金蘭去的時候好好的,不過一週,人就沒了,她一定是
在那兒被傳染上鼠疫的。既然進去的人,很少有活著出來的,那麼花錢弄這個疫病院有什麼用?王春申憤怒了!他撿了一堆石子,兩個褲兜都揣得滿滿的,先是去疫病院砸門窗,罵醫生是一群蠢豬;然後又步行十來裡,去道臺府,一邊砸緊閉的硃紅大門,一邊罵裡面的人只圖自己享樂,不顧百姓死活!傅家甸天天死人,怎麼沒死一個官府的人?王春申要被氣瘋了。若是以往,他的這通鬧騰,會引來眾多的圍觀者。可是這個淒冷的冬季,人人都受著死亡的威脅,也就沒人在意他人的不幸了。
金蘭死了,翟役生的腰,就像被大雪壓彎的樹,又佝僂下來了。他白天時坐在院子的棺材堆前,一遍遍地說著:“怎麼會,怎麼會,她這一臉的麻子,除了我能相中,她去那裡,誰看得上呢?怎麼會,怎麼會,金蘭,金蘭喲——”他搖著頭,呼喚著金蘭的名字,眼裡淚光閃閃;到了晚上,他蹲在客棧的灶坑前,不停地添柴,火苗旺得快躥出來燎他的眉毛了,可他還是打寒戰。
王春申憎恨翟役生,不叫他,自己的親生兒子就不會死在那樣一個鬼地方。他還憎恨他囤積的棺材,認為它們給他帶來了厄運。王春申不想再看見這個娘娘,於是有天晚上趁著翟役生出門了,他先把錢匣抱出,藏在馬廄的乾草堆裡,然後把客棧的箱子櫃子、被子褥子、桌子凳子、鍋碗瓢盆、衣裳鞋帽、針頭線腦,凡是能用得著的,悉數搬出,又把繼英抱到馬廄,然後將客棧和棺材分別淋上火油,將它們引燃。那晚北風呼呼地叫,天空飄著鵝毛大雪,草瓦板房和棺材,大約知道自己今夜將是老天賞花的物件,它們爭寵似的,競相怒放,把自己開得紅紅火火,蓬蓬勃勃的。
吳二家的見前院的客棧火光沖天,怕火燒連營,將自家引著,趕緊跑來,讓王春申去報消防隊的來救火。這個消防隊,成
立還不到一年。當時招募人員時,吳芬還讓王春申去試試,說是救火總比當車伕要自在些,可王春申不喜歡一個煙熏火燎的活兒。
王春申對吳二家的說:“不用報消防隊了,等他們來,也燒落架了,救不住了。”
吳二家的嘆口氣,說:“沒有女人把持家,到底是不行,連火都看不好。”她見風勢不會將火延展到自家,就打著呵欠回去了。
王春申看著三鋪炕客棧化為灰燼的時候沒有落淚,因為他知道那不過是一朵花開敗了。相反,當火舌在夜色中一簇簇地歡呼騰躍,與天空的雪花遭逢的一刻,他落淚了。因為那火舌宛如豔麗的花瓣,而被火舌映照得通體金黃的雪花,分明就是一群聞香襲來的蝴蝶。那種美,他平生首遇,實在是驚心動魄。
火著了小半宿,終於滅了。王春申回到馬廄,彷彿卸下了千斤重擔,睡得很沉。第二天清晨,他被哭聲擾醒,是翟役生回來了。王春申太想看看這個娘娘沒有歸所的模樣,連忙披衣起來。
雪停了,太陽也出來了。陽光把雪地照得一片橘紅。翟役生的身邊,竟然有個活物相伴,是金蘭養的那隻黃貓!王春申放火時,竟把它給遺忘了。看來貓的本事大,逃了出來。翟役生背對著王春申,左手攥著樣東西,右手握著一根燒得彎曲了的爐鉤子,正在白雪覆蓋的廢墟里找他的東西。他那口平素誰也不能碰的木箱,早燒成灰了。在王春申看來,木箱裡的東西,以前是啞巴肚子裡的話,誰也倒不出來。現在禁錮已無,啞巴能開口了,可話卻一句也沒有了。
王春申站在翟役生身後,聽著他嚶嚶的哭聲,快活地問:“你的寶貝,還剩幾樣呀?”
翟役生不吭聲,只是哭,王春申便轉到他面前,想看看他的
表情。翟役生見王春申站在對面了,這才將左手抬起,張開,露出手中的物件,顫抖著說:“木箱裡的東西,沒成灰兒的,就是它了。”
王春申湊過去一看,忍不住樂了,原來是一條泥捏的屌!這一定是翟役生央求徐義德幫他捏的“高升”。徐義德的手藝真不錯,捏得惟妙惟肖。看來這場大火成了這玩意兒天然的窯爐,將它燒得細膩紅潤,更加活靈活現。
王春申對翟役生說:“你沒吃虧呀,得著了自己最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