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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衣人點點頭,“嗯”了一聲,也上前兩步,同丁毅之對面而立。丁毅之看看他,心想:“一步先,步步先!”腳下斜跨兩步,左手護胸,右手成爪,抓向那灰衣人右肩。
灰衣人手腳不動,肩膀微微一撤,眼看這一爪就要抓空,丁毅之隨即改抓為探,依然鎖定在他右肩。那灰衣人這才叫了聲:“好!”,腳下斜跨兩步,左手鶴嘴,右手虎爪,雙手兩種禽招,齊攻丁毅之。丁毅之不敢怠慢,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牢牢守住門戶,招法甚是嚴謹。
張隨看了幾眼,見灰衣人並無傷敵之意,眼光轉到地上的魏婆婆跟蘇雅芹兩人身上。蘇雅芹此時鮮血幾乎將身上棉衣浸透,若非魏婆婆潛運內力伸手按在她後心,她早已帶著她的秘密往事殞命了。
張隨不知為何對魏婆婆的過往極是好奇,便暗中凝神傾聽二人低聲說話。聽得蘇雅芹道:“魏姐姐,我不怪你,也不怪他。”魏婆婆道:“好妹妹,你到底是什麼人?”蘇雅芹道:“你可記得魏家老宅旁邊,曾有一戶漂紗為生的人家麼?”魏婆婆不語,似在回憶。
蘇雅芹道:“三十多年前,我便是那家的女兒。魏姐姐,那時候你可真漂亮,人品又好,服飾也美,在我們那群姐妹心裡,你就跟仙女一般。你家天天人來人往,據說都是給你提親的。我時常想,我若能記得上你容貌的萬一,也不枉我投了個女兒胎了。”
“可是,我不知道我家為什麼有那麼多的債,我也不知道那債有多少。我爹爹媽媽都是老實人,怎麼會得罪了那一幫兇神?每天浣紗得的銅錢剛夠吃得半飽,又怎麼……”
蘇雅芹說著說著,嘴角流出一縷鮮血,如一條紅色的小蛇般從她嘴裡爬出,疾速地沿著她雪白的脖頸爬進了衣服裡。魏婆婆心中一沉,蘇雅芹嘴裡流血,說明那幾枚由機括射出的喪門釘已經傷到了她的內臟,便是大羅金仙也難救了。
蘇雅芹似乎根本沒有察覺,繼續聲音細微地說道:“那一天,爹爹發了狠,說要把我賣給一家大戶,我娘拼死不讓,他倆吵的聲音好大。突然就來了幾個家丁,拉起我就往外走,我娘追到外面抱住我不放……娘,你怎麼哭得這麼響,我耳朵都刺痛了,魏姐姐……”
魏婆婆耳朵貼在蘇雅芹嘴邊,眼珠時而滾向這邊,一會又滾到了那邊去,似是在極力回憶。
蘇雅芹道:“那時候你站在高高的臺階上,我也沒聽清你罵了幾句什麼,只覺你聲音真好聽。你右手一揚,一把珍珠就漫天灑了過來,那群奴才就慌著去撿,幾乎趴在了地上,真好笑,哈哈……後來我才知道,那天是你定親的日子,那珍珠就是老爺送來的,因為你名字裡有個‘珠’字。”
“你可知道麼,你嫁過去之後的三年裡,我幾乎天天為你祈禱,願上天給你幸福,給你貴子,願老爺他莫要欺負你……誰承想,誰承想,三年後你便死了!”
蘇雅芹說到這句,嘴裡湧出大口大口的鮮血,幾乎將她整個下巴都染紅了。可她依然笑著,看著魏婆婆道:“原來你還活著,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老爺不是那般殘忍之人。”
她每說一句話,便有一股鮮血從她口中流出。魏婆婆不忍道:“好妹妹,你歇會再說。”蘇雅芹如同沒有聽到,繼續說:“早知道我也不用處心積慮算計丁家了,也不用和那姓司的混在一起……哈,他們都以為我是被利用的,誰能想到卻是我利用了那三大外支?魏姐姐,對不起,我沒好好照顧你唯一的兒子……可是你不知道這幾十年來我有多累,又要應付老爺,又要應付北京的司家小子,還要裝的什麼事情都沒有……我想,我不去管他,也許就是對他最好的保護。我沒有怨言,我一想到我是在給你報仇我身上就有勁!我浣紗,你叫浣珠,他們都說我倆有緣,我每聽到別人這麼說,我心裡就好高興……”
張隨聽得大是心痛,且不說這女子在丁家如何,她一個貧賤人家的浣紗女能嫁到丁家去,這中間就不知有何等曲折。他這才知道,原來魏婆婆本名叫做“魏浣珠”。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蘇雅芹一連說了這麼多話,每一句都是發自肺腑,源自最真最誠的情感。魏婆婆沒想到還有個人為了維護自己落到這步田地,一大顆淚水便滴在蘇雅芹臉龐上。蘇雅芹伸手摸了摸,喜道:“魏姐姐,你哭了麼?你是為我流淚麼?我……我……”言語中流露出無法自勝的喜悅,石頭人聽了也要心痛。張隨看她雙目大睜,但似已不能視物,又想起魏婆婆適才說讓她歇會,她也充耳不聞,斷定是那暗器上有毒,毒性順血脈蔓延,已經損害到了她的聽覺和視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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