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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著燈油按了手印,將紙遞了上來,再不多說。
第二章 白雲生處有人家
乍暖還寒的天氣,空氣都溼漉漉地令人不勝歡喜。
今天是唐小軟二十歲生日,別人家都有些什麼習俗她不知道,可唐家卻自來有個家規,所有唐家子嗣,凡滿二十週歲都是要回祖宅大擺筵席的,倘若是女孩,聽說老太太還要親自給她梳頭,若是機緣在身還能從老太太手上得到一兩件傳家的寶貝,也不知是真是假。
說起唐家現在這位老祖宗,唐小軟的太奶奶唐雲氏,經過戰亂,也熬過十年□□、□□,如今也是九十二的人了,卻還能用柺杖砸地,罵兒子、罵孫子,聲若洪鐘,中氣十足。唐雲氏育有四個兒女,三男一女,唐小軟的父親唐勤之是長房長孫,但卻因著當年上山下鄉落了些許病根,四十的人了才得了唐小軟這個活寶,子嗣上倒是不及其他兄弟姐妹。本來今天寶貝女兒的二十歲生日,唐勤之無論如何也該出席,然而臨出門前卻又咳得起不了身,被趙醫生安排了在家中掛水,只能口述了地址,盼望十幾年沒回過祖宅的唐小軟能自己順利找到地方。
於是剛剛才拿了駕照在手的唐小軟無比興奮地開著她爸的路虎越野便興沖沖往祖宅趕去了。三五歲時才去過的地方,腦海裡哪裡還存得半分記憶,憑著老爸的幾句描摹,生平頭一次獨自出遠門的唐小軟從上午九點開到下午五點,四小時的車程硬是開了八小時,一路賣萌打滾問路七八趟,終於趕在日落前到了。
唐家祖宅是舊時庭院建築,很是古樸清雅,老太太一直不肯搬離,只說是住得慣了,冬暖夏涼。
入目是一整片的紅瓦青牆,屋閣錯落,曲徑幽深。唐雲氏住在東園,穿過四四方方的天井,再行過冗長寬敞的迴廊,東園便颯颯在望。唐小軟正要細細打量一番,園內忽然走出來一個高大壯碩的中年男人,一見她便倒豎了濃黑的眉毛。“小軟,你怎麼現在才到,奶奶等你許久了!”
“三叔,我這不是迷路了嗎?爸爸又咳嗽了,我自己一個人來的呢。”說著話便抱住了三叔唐勝之的手臂。“手機訊號也不好,打你電話都打不通,我都急死了。”
要說唐小軟的長相那真的是屬於天生帶媚,眼角眉梢都朝上揚著,連嘴角也是微勾,不說話就已經眉含情眼含笑了,更遑論現在還使著勁地撒嬌。唐勝之對自己一對兒子那是心腸硬得很,可一遇上這嬌嬌媚媚,又是唐家細孫輩唯一的女娃唐小軟,再大的火氣也只能是自己吞回腹中。“唉,你這孩子。對了,你爸身體怎麼樣了?”
“還是咳血,要說趙醫生也真是,查來查去也查不出哪不對,爸對西醫生氣了,最近正吃中藥調理呢。”
唐小軟說完不自禁便皺了皺眉,她爸唐勤之從去年年底開始忽然就得了莫名的咳血病,隔三差五的咳幾口血,胃口也不如從前,連帶著人都瘦了一圈,臉色蠟黃,體虛無力。趙醫生的醫術別說是在市裡,放眼全國都算是頂頂尖了,給他從頭到腳從裡到外所有器官挨個兒查了一遍,硬是找不出原因來。
“唉,上次跟大哥打電話說起你生日快到了,才知道大哥生了病,我在家琢磨著,興許你太奶奶能有點什麼土方子也說不好,總之先進去吧,你快去給太奶奶磕頭。”
本來唐小軟的小男友方清浩都訂好了酒店給她舉辦生日宴,被爸爸一句家規給黃了,唐小軟倒是沒爭,一來怕長輩囉嗦,二來也是衝著太奶奶威名遠播,本就想著要打聽打聽爸爸的咳血病有沒有土方子調養了,現下聽了二叔的話更是暗暗期待,抖擻精神便隨他走了進去。
穿過拱橋狀的園門,再繞過一面漢白玉雕刻的扇形屏風,一幢二層高的小樓便即收入眼底,朱門褐窗,窗牖烏沉,雕著大片的折枝海棠。晚霞斜映著碧澄澄的飛簷,光斜影橫,六稜石子鋪就的小徑環繞著一處清池,栽著三五種水生,小徑旁更是開滿了時令的鮮花,尤以桃花與木棉正盛,淡粉嫣紅相應,煞是喜人。
園子裡已然圍坐了一群人,喝茶的、打牌的,還有下棋的。唐勝之領了唐小軟進去,一一介紹:“這是你二房的爺爺,快叫人。”
“二爺爺好。”唐小軟自小嘴甜,叫人這種事得心應手,更有點南方姑娘的饒舌,每次說二都會念成惡,二爺爺一秒變成惡爺爺。明明別的話都說得挺好,就這點,二十年了沒改。
可二爺爺也好,惡爺爺也好,意義都不大了。面前這位爺爺,穿一領洗得半舊的灰色長馬褂,蝦米一樣團著身子靠在石桌旁,臉色晦暗,目光呆滯,唐小軟叫他他也沒有半分反應。
唐小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