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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一遇上這嬌嬌媚媚,又是唐家細孫輩唯一的女娃唐小軟,再大的火氣也只能是自己吞回腹中。“唉,你這孩子。對了,你爸身體怎麼樣了?”
“還是咳血,要說趙醫生也真是,查來查去也查不出哪不對,爸對西醫生氣了,最近正吃中藥調理呢。”
唐小軟說完不自禁便皺了皺眉,她爸唐勤之從去年年底開始忽然就得了莫名的咳血病,隔三差五的咳幾口血,胃口也不如從前,連帶著人都瘦了一圈,臉色蠟黃,體虛無力。趙醫生的醫術別說是在市裡,放眼全國都算是頂頂尖了,給他從頭到腳從裡到外所有器官挨個兒查了一遍,硬是找不出原因來。
“唉,上次跟大哥打電話說起你生日快到了,才知道大哥生了病,我在家琢磨著,興許你太奶奶能有點什麼土方子也說不好,總之先進去吧,你快去給太奶奶磕頭。”
本來唐小軟的小男友方清浩都訂好了酒店給她舉辦生日宴,被爸爸一句家規給黃了,唐小軟倒是沒爭,一來怕長輩囉嗦,二來也是衝著太奶奶威名遠播,本就想著要打聽打聽爸爸的咳血病有沒有土方子調養了,現下聽了二叔的話更是暗暗期待,抖擻精神便隨他走了進去。
穿過拱橋狀的園門,再繞過一面漢白玉雕刻的扇形屏風,一幢二層高的小樓便即收入眼底,朱門褐窗,窗牖烏沉,雕著大片的折枝海棠。晚霞斜映著碧澄澄的飛簷,光斜影橫,六稜石子鋪就的小徑環繞著一處清池,栽著三五種水生,小徑旁更是開滿了時令的鮮花,尤以桃花與木棉正盛,淡粉嫣紅相應,煞是喜人。
園子裡已然圍坐了一群人,喝茶的、打牌的,還有下棋的。唐勝之領了唐小軟進去,一一介紹:“這是你二房的爺爺,快叫人。”
“二爺爺好。”唐小軟自小嘴甜,叫人這種事得心應手,更有點南方姑娘的饒舌,每次說二都會念成惡,二爺爺一秒變成惡爺爺。明明別的話都說得挺好,就這點,二十年了沒改。
可二爺爺也好,惡爺爺也好,意義都不大了。面前這位爺爺,穿一領洗得半舊的灰色長馬褂,蝦米一樣團著身子靠在石桌旁,臉色晦暗,目光呆滯,唐小軟叫他他也沒有半分反應。
唐小軟正滿心詫異,唐勝之又介紹了一個男人過來:“這個……這個是你二爺爺的兒子,你要叫二伯。”
“二……”一個伯字尚未出口,那中年男人便惡狠狠瞪了她一眼,唬得唐小軟飛快躲到了唐勝之背後,心裡突突地顫著,這二伯是跟她有仇嗎,怎麼看她的眼神像一條被打斷腿的野狗?
男人也不說話,站起身一邊咳嗽著一邊一拐一拐往裡屋走去,唐小軟十分驚歎地發現他的腿還真是瘸著的。看他這一身病,難怪脾氣這麼大。
“這個是你二房爺爺家的女兒——”
唐勝之還沒介紹完,二爺爺旁一個長得頗為端麗的中年女子忽然站起身來,衝唐小軟詭異地笑了笑,又伸手召喚。
總算遇見個會笑的親戚了,唐小軟不由歡喜,連聲叫著“姑姑”便迎了上去。
“哈哈哈,姑姑,姑姑,你過來啊,姑姑,我有布老虎,我還有小白兔,你有沒有?哈哈,你要不要?”
“……”唐小軟有點懵,再仔細看那女子,長相雖是文秀,可一雙大眼卻是呆滯無神,再看一眼她懷中果真抱著的毛絨玩具兔子……
離得近了,那女子瞧她一眼,笑容忽然僵住,指著她便大聲哭喊起來:“啊!蛇,好多蛇!蛇要吃我的兔子,要吃我!救命!”一邊叫嚷一邊踢翻了幾張凳子,手腳並用地便往桌子上爬。
唐小軟被她踢翻的凳子撞到,連連後退了幾步才站穩了身子,唐勝之忙上前幫忙將那女子扯了下來,一把按住。那女子哭喊得尤其慘烈起來,口中猶然罵著什麼老虎兔子蛇的,喋喋不休。
見唐小軟一臉看得呆了,唐勝之苦笑道:“唉,你爸爸沒和你說嗎?我們這一輩兒,除了我和你爸是正常人,其他房裡的兄弟姐妹不是殘疾就是瘋癲,還有兩個夭折了。三房的爺爺也死了,兩個女兒瘋瘋癲癲,四房那邊,你姑奶奶嫁了人就沒訊息了,想也是凶多吉少。現在族裡,就是這麼個爛攤子,全靠你太奶奶一人支撐著。”
唐小軟直到此時才醒悟為何爸爸從不和她提起半點唐家的事,平日裡偶有往來的也只有住在鄰市的二叔一家。這樣一個慘淡而厄運纏身的家族史,哪個長輩願意提起?
那女子漸漸安靜了,唐勝之手一鬆,她手舞足蹈地便向遠處奔逃。唐勝之望著她三歲孩童般的行為舉止,搖頭嘆道:“不要管她了,走,我帶你去見太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