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祟祟的,看見我們就跑開了?”
“不要響,我們走過去看看、那是什麼地方,”覺民提醒弟弟說。
他們兩個人放慢了腳步,輕手輕腳地走到那家獨院的門前,用手輕輕地推門,推不動。他們靜靜地站著,想聽出一點聲音。裡面似乎有腳步聲,但是他們仔細聽去卻又聽不見什麼。兩個人又抬起頭朝這兩扇油漆嶄新的大門看去,才注意到那張貼在門上的紅紙條:“金陵高寓”。
覺民吐了吐舌頭,便含笑地拉著覺慧走了。
“奇怪,金陵高寓,不就是我們的家嗎?”覺慧走出巷子,好奇地對覺民說。
“省城裡金陵高家當然不止我們一家。……不過你注意到這些字是哪個寫的?”
覺慧聽見哥哥的問話感到奇怪,但是他忽然領悟了,便帶笑答道:“不是五爸寫的嗎?是,一定是他寫的,我認得出來。”
“不錯,是他寫的,”覺民點頭說。但是他忽然換了驚疑的語調自問道:“那麼為什麼會貼在這兒呢?”
“因為這就是他的家,”覺慧恍然大笑道,他開始明白這一切了。
“他的家?……不是在我們公館裡頭嗎?”覺民不懂得這個意思,驚訝地問道。
“當然,他現在有兩個家了。……我不久以前就聽見高忠說起過,不過那個時候我並沒有留心。現在才想起來了。……好,我們不久又有把戲看了!”
“我也明白了,不過家裡的人恐怕還不曉得,”覺民帶笑說。
“這個地方離三爸的律師事務所不遠,三爸怎麼會不曉得?我看總有一天會曉得的,橫豎又有把戲給我們看了,”覺慧輕蔑地說,這時候他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他忽然覺得自己的道德的力量超過那個快要崩潰的空虛的大家庭之上,他並不以為這是誇張的想法。
“不好,下雨了,”覺民正要回答弟弟,忽然覺得一滴水落到他的額上,便驚惶地說,一面加速腳步往前面走。
“我們快點跑罷,大雨就要來了,”覺慧說了這句話,就開步跑起來。
不久大雨就落下來,等這兩弟兄跑到家裡,他們穿的洋布長衫已經溼透了。
“鳴鳳,打臉水!”覺慧走到窗下,順口叫出了這一聲。他並不覺得說錯了話。
“你還要叫鳴鳳?她……”覺民說到這裡忽然住了口。
覺慧回過頭看了覺民一眼,也不回答什麼,他的臉色馬上變了。他換了語調頹唐地叫了兩聲“黃媽”,聽見左上房裡有人答應,他吩咐了“倒臉水”的話,便無精打采地走進自己的房間,懶洋洋地換了溼衣服,剛才冒雨跑回家的勇氣完全消失了。
黃媽提了水壺來,看見他們成了這個樣子,不免說了許多責備的話,自然這都是好心的責備。而且她差不多要流出眼淚地說了“要是前頭太太還在,決不會讓你們這樣沒有照料”的話;又說了“你們為了前頭太太,應該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不應該這樣不愛惜”的話;又說了“我在這兒完全是為了你們,不然我已經早走了”的話;又說了“鳴鳳現在沒有了,以後就只有我一個人服侍你們,要是你們不愛惜身體,萬一我也死了,不曉得再有哪個來盡心服侍你們”的話;又因為鳴鳳的死,說了“如今這個公館已經成了渾水,我實在不願意住下去”的話。這些話都是很傷感的,他們兩人的心事都被它們引起來了。
黃媽說得夠了,看他們換好了衣服,才嘆息一聲,移動著她的小腳一拐一拐地走出房去。
覺慧走出房來,雨已經住了,空氣十分新鮮,又沒有一點熱氣。他在階上立了片刻,把每間屋裡的燈光望了望,就信步走出去。他在大廳上站著。從書房裡送出來讀書的聲音。他雖然不曾留心去聽,但是這些聲音依舊斷續地進了他的耳裡。什麼“為人子者居不主奧,坐不中席,行不中道,立不中門……”,這是覺英的聲音;什麼“五刑之屬三千,而罪莫大於不孝。要君者無上,非聖人者無法,非孝者無親……”,這是覺群的聲音;什麼“行莫回頭,語莫掀唇,坐莫動膝,行莫搖裙……”,這是淑貞的聲音。……他聽不下去,便轉身朝裡面走回去,但是讀書的聲音還從後面追上來。他走了兩步又站住了。他感到一陣心痛。他茫然地把周圍看了看,他開始疑惑自己的眼睛,在他的眼前只是一些空虛的影子。耳邊響著的也只是空虛的聲音,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什麼地方。……
“這就是他們的教育!”一個聲音不客氣地闖進了覺慧的耳朵,使他的腦子起了大的震動。他吃驚地掉過頭看,原來覺民站在旁邊。他一把抓住覺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