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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們沒有關係?你忍心讓二妹嫁到那種人家去嗎?這就是說又把一個可愛的青年的生命斷送了。二妹自己一定不情願!”覺慧憤怒地說。
“她不情願又有什麼辦法?橫豎有別人給她作主。”
“然而她是這樣年輕,今年才十六歲啊!”
“今年十六,明年就是十七歲,也很可以出嫁了。你嫂嫂過門來,也只有十八歲啊!而且年紀輕,早早出嫁,將來倒可以免掉反抗的一著!”
“然而不徵求她的同意,趁她年輕時候就糊里糊塗地把她的命運決定了,將來會使她抱憾終身的。他們就不想到這一點嗎?這是多卑鄙的行為!”覺慧竟然罵起來。
“你為什麼這樣生氣?”覺新痛苦地說,“他們只曉得他們的意志應當有人服從,所以你二哥的反抗也沒有用。”
“沒有用?你也這樣說?怪不得你不肯幫助二哥!”
“我又有什麼辦法呢?”覺新以為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
“你不記得爹臨死時是怎樣把我們交給你的?你說你對得起爹嗎?”覺慧憤怒地責備覺新道。
覺新不答話,他開始抽泣起來。
“我如果處在你的地位,我決不像你這樣懦弱無用。我要自己作主,替二哥拒絕了馮家親事。我一定要這樣做!”
“那麼爺爺呢?”過了許久,覺新才抬起頭這樣地說了一句。
“爺爺的時代已經過去了。難道你要二哥為了爺爺的成見犧牲嗎?”
覺新又埋下頭去,不作聲。
“你真是個懦夫!”覺慧這樣地罵了哥哥一句,就走開了。
覺慧去了,剩下覺新一個人在房裡。房裡顯得十分孤寂,十分陰暗,空氣沉重地向他壓下來。他的作揖主義和無抵抗主義已經失了效力,它們沒法再跟大家庭的現實調和了。他為了滿足一切的人,甚至犧牲了自己的幸福,但是結果依舊不曾給他帶來和平與安寧。他自願地從父親的肩頭接過了擔子,把扶助弟妹的事情作為自己的生活的目標,他願意為他們犧牲一切。可是結果他趕走了一個弟弟,又被另一個弟弟罵為懦夫,他能夠拿什麼話安慰自己呢?在這樣地思索了許久以後,他給覺民寫了一封非常懇切的信。在信裡他把自己的心忠實地解剖了,他敘說了自己的困難的地位和悲哀,他敘說了他們兄弟間的友愛,最後他要求覺民看在亡故的父親的面上,為了一家的安寧立刻回家來。
他找到覺慧,把信交給覺慧看,要覺慧給覺民送去。覺慧讀著信,流了眼淚,默默地搖搖頭,依舊把信裝在封套裡。
覺民的回信來了,當然是由覺慧帶來的,信裡有這樣的話:“等了這許久,只得著你的這樣一封信,老實說,我是多麼地失望啊!……回來,回來,你反覆地這樣說。……我這時候坐在一個小房間裡面,好像是一個逃獄的犯人,連動也不敢動,恐怕一動就會被捉回到死囚牢中去。死囚牢就是我的家庭,劊子手就是我的家族。我們家裡的人聯合起來要宰割我這個沒有父母的孤兒。沒有一個人肯顧念到我的幸福,也沒有一個愛我的人。是的,你們希望我回來,我一回來你們的問題就解決了,你們可以得到安寧了,你們又多看見一個犧牲品了。自然你們是很高興的,可是從此我就會沉淪在苦海里了。……請你們絕了妄想吧,我的條件不接受,我是決不會回來的。在我們家裡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留戀的了,我帶走了那麼多的痛苦的回憶,這些回憶至今還使我心痛,它們常常壓迫我,減少我前進的勇氣。然而我有愛情來支援我。你也許會奇怪為什麼我這次會有這樣大的勇氣。是的,連我自己以前也想不到。現在我有了愛情了。我明白我不僅為我自己奮鬥,我是在為兩個人的幸福奮鬥,為了她的幸福我是要奮鬥到底的。……大哥,你猜我這時候在想什麼呢?我在想家裡的花園,想從前的遊伴,我在想兒時的光陰。幫助我吧,看在父親的面上,為了你做哥哥的情分。幫助我吧,即使不為著我,你也該為著她,為她的幸福著想,你也該給她幫忙。至少想著她的幸福,你也該感動吧。一個梅表姐已經夠使人心酸了,希望你不要製造出第二個梅表姐來。……”
覺新的眼淚沿著面頰流下來,他自己並不覺得,他好像落在深淵裡去了。四周全是黑暗,沒有一線光明,也沒有一線希望。他只是喃喃地說了兩句:“他不諒解我,沒有一個人諒解我。”
覺慧在旁邊看著,又是氣憤,又是憐惜。覺民的信他不但先看過,而且他還替覺民出主意寫上了某一些話。他預料這封信一定會感動覺新,使他拿出勇氣給覺民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