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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良心,梁戍這回當真不是有意為之,所以此時內心也很詫異。但詫異歸詫異,驍王殿下是一定不會反思的,只會冷而貴地將人拎起站直,大發慈悲地說一句:“已經到了。”
已經到了?柳弦安回過身,這才發現原來城門就在不遠處。
他頓時鬆了一大口氣。
那名獵戶被濃厚的霧氣籠罩著,只剩一片模糊黑影在前行,看起來飄飄忽忽如同鬼魅。城牆頂上落了幾隻黑鴉,這時亦扯起嗓子叫得四野悲涼。回聲穿涼風,兩串殘破燈籠被吹得來回搖晃,似乎所有關於這座城的一切,都顯得格外驚悚詭異。
獵戶並沒有覺察到背後有人盯梢,他熟門熟路地繞城門口,“哐哐哐”敲擊三下,就側身擠了進去。
門很快就重新被關上了。
梁戍帶著柳弦安,三兩步躍上城牆,又似風影輕盈飄落在地。這一回他的手法比較像個人,可能是怕對方當真吐在自己身上。而柳二公子的體驗感也極佳,甚至覺得方才那一飛掠十分瀟灑,他的思想雖然常常自由往來天地間,但身體還是頭一回如此切實地高高離開地面,在那一瞬間,景物變幻,清風灌了滿袖滿衫。
可惜就是時機不對,精神依舊被囹於紅塵裡,無暇乘物遊心。
一進城,空氣裡的藥味立刻變得濃而不散。柳弦安短暫地摘下布巾,仔細一嗅,道:“都是些清熱解毒,鎮咳平喘的常見藥材,和阿寧在路上所備的差不多。不過這城裡的情形——”他扭頭往周圍看了一圈,“倒是比我猜想的要好上不止一分。”
街道依舊是整潔的,更沒有成群結隊的老鼠與橫七豎八的屍體,也聽不見痛苦的呻|吟和哭泣,和醫書裡記載的幾場大疫截然不同。要不是隨處可見的藥渣與石灰,空氣裡的醋味,還有街道兩邊掛著的送瘟彩紙,這裡真就是一座極為正常普通的城。
柳弦安又問:“那名獵戶不見了嗎?”
梁戍拉住他的手臂,側身穿過另一條小巷,就見獵戶正從不遠處跑過去,一邊跑一邊將腰間的獵物解下來,對著左手邊一處矮牆奮力一拋,“咚咚”三兩聲,野雞落入院中,他也如釋重負地喘了口氣,轉身繼續奔向另一頭,最後鑽進了一間大雜院裡,就著角落一盆涼水草草洗臉擦身,回房歇了。
“所以這裡才是他的家。”柳弦安說完又有些不解,“他不是為了自己去打獵,可方才那處院子看著破舊,又不像能僱得起獵人的富戶。”
兩人走進大雜院,東側一排廂房裡鼾聲震天,臺階上還晾曬著一些幹豆與鹹菜。梁戍推開廚房門,月光透過窗戶,將屋內一切都照得很亮,灶臺稍顯凌亂,卻也只是過日子來不及收拾的那種亂,缸裡有米甕裡有油,碗裡幾個饅頭雖然蒸得粗糙,但也是喧軟的。
這座城裡沒有鬧鼠患,也並不缺糧食。
“不過疫病應該是真的。”柳弦安蹲下身,用手捏了一撮牆角堆放的幹藥渣,裝進隨身帶著的小布口袋裡,打算回去之後再仔細研究。
離開大雜院後,兩人又隨便挑了兩三戶人家查探,廚房裡一樣有米有面,其中一戶,院子裡的燈火還亮著,年輕小倆口正在廚房裡忙著炸油餅,飄出一股子香酥甜膩的蜜糖味,依稀能聽到幾句閒聊,是丈夫在催促妻子弄快一點,否則趕不及明早官兵上山。
“官兵上山,十有八九是為了疫病。”待走到無人處後,柳弦安解釋,“將所有病人集中在一處,遠離城池,既能保護剩餘未染病的百姓,也方便大夫檢查照顧,至少那位石大人在這一點上,是實打實在做事。”
更夫敲著梆子從街對面走來,兩人閃入另一條巷子,路極窄,稍微富態些的人估計都得側著走,地上依舊撒著不少石灰和藥渣,透過高高的院牆,能聽到一些嘈雜的談話聲。
梁戍帶著柳弦安躍到牆上,又騰挪至房簷處,單手將他的腦袋一按:“低頭!”
柳二公子:“哎呀。”筋疼。
梁戍敲敲他的腦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