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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地愣住了。
誰也看得出來,皇帝是震眩於昭君的顏色。但誰也不明白,皇帝何以是一臉大惑不解的神色?
終於,皇帝開口了:“你就是王昭君?”
“是!”
“你是秭歸來的?”
“是!”
“你善琵琶?”
“只是喜愛琵琶,彈得不好。”
“你,”皇帝說:“昭君,你抬起臉來,我仔細看一看。”
這在昭君是件很為難的事,只能想像著皇帝是自己的胞兄,抬起臉來,微微含著笑,就像兄妹之間,偶而戲謔的那種神態。
皇帝想看的部位,早就看清楚了。但視線捨不得從她臉上移開,所以口中也就不作聲。
這一下,昭君可是堅持不下去了,慢慢地將雙眼避開,然後又低下頭去,方聽得皇帝問道:“你額上不有兩粒痣嗎?”
“痣?”昭君答說:“昭君額上從來沒長過痣!”
“那,那是怎麼回事呢?”皇帝越發困惑了。
皇帝決定親自調查這件畫像與本人何以不符的怪事,而且採取了最直接的辦法,召毛延壽來當面詢問。
在皇帝不曾下令召見以前,毛延壽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那是楊必顯打聽來的訊息,呼韓邪求婚,皇帝封王昭君為寧胡長公主,遣嫁塞外。照他的看法,昭君如果始終沒有出現在皇帝面前的機會,真相可望不致敗露,否則,皇帝一定會追究,毛延壽欺罔之罪,鐵證如山,性命豈能復保?
這是人人明白的道理,毛延壽身當其事,更識得其中的輕重,不過,他不相信世間有騙不過的事,最要緊的是不能慌張。本著這個想法,動足腦筋去思考,終於有了化險為夷的把握。
“你不必替為師的擔心!”他對楊必顯說:“今日之事,早在估計之中,亦早籌好了解救之計。如今就怕你沉不住氣,本來無事,反倒惹出些意外的麻煩。徒兒,你最好把這件事忘掉,就當從未有過一樣。倘有人問起,你答他三個字:不知道!”
楊必顯聽師父說得這麼輕鬆,大為寬慰,“師父,別的不行,裝糊塗我會。”他說:
“你老放心好了。”
他倒是放心了,毛延壽何能放心得下?口問心,心問口,一遍又一遍地自我商量,將皇帝可能會問到的話,自己如何回奏,以及回奏之時所應有的神態,真是揣摩得到家了。
因此,當他奉召進見時,態度出奇地冷靜,與皇帝的震怒,恰成對照,使得周祥亦為之困惑,不知道他何所恃而敢於如此不在乎?
“毛延壽,你好大膽!”皇帝指著昭君的畫像說:“我問你,你為什麼把王昭君畫得這麼醜?”
“回奏皇上,”毛延壽從容答道:“臣將王昭君畫得這麼醜,臣心裡亦很難過。不過,出於愛君之心,不得不然。”
皇帝不止於詫異,真是駭然,“還說是愛君之心?”他厲聲質問:“你還敢當面撒謊?”
“臣的忠心,可質鬼神。”毛延壽神色不動地回答:“王昭君天香國色,蓋世無雙。
臣如果照實畫像,進呈以後,王昭君必蒙寵幸。那時候,”他突然現出痛心的神色:“臣不忍再說下去了!”
皇帝有些明白了,神情也緩和了,“你是說,因為她有一粒淫痣?”他問。
“淫痣猶在其次。”毛延壽指著自己的右眼角說:“最要命的是這裡有粒白虎痣。”
“我仔細看了。”皇帝疑疑惑惑地說:“王昭君臉上,並沒有痣啊!”
“不是沒有,是皇上未曾看出來。”
“沒有看出來?”皇帝盡力回憶——昭君的容貌,已像烙印般刻在他的心版上,纖細靡遺,怎麼樣也看不出來她右眼角上有一粒痣。
“皇目明鑑!”毛延壽另有解釋:“王昭君既然長了這兩粒大凶之痣,當然會想法子消掉。她消痣的手法很高明,可是瞞不過臣的眼睛。”
“你是說,我的眼力不如你?”
“皇上以此相責,臣不勝惶恐!”毛延壽急忙伏地作出請罪的樣子,“皇上君臨奇*書*電&子^書天下,役使群臣百工,俾各盡其所長。
臣供奉丹青,奉詔畫像,閱人已多,倘非格外細心,洞察入微,何以上答報恩?”
“你不必多作辯解,我明白了!寸有所長,尺有所短,我並沒有一定要在眼力上勝過你的意思。”
“皇上聖明!知臣有尺寸之長。藏私不言,敷衍塞責,自覺寸衷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