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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些傳言,是不宜使昭君入耳的。因而便說些新奇有趣,可當笑話來談的里巷瑣事。
儘管林採的口才出色,將那些宮闈中趣聞妙事,形容得淋漓盡致,而韓文又在一旁湊趣助興,有時嗟嘆,有時歡喜,將林採所談的新聞,烘托得格外熱鬧,目的是想轉移昭君的心情,忘卻煩憂,破顏一笑。可是她們的苦心是失敗了!昭君始終打不起興致,總是一副蕭索落寞的臉色。
“我再講一件奇案。”林採並不氣餒,依舊興致勃勃地在談。“有家人家,兩代居孀。兒媳婦二十不到,婆婆也只有三十多歲,正是——”
到底是處子。即令在掖庭中,親密女伴,兩夜聯榻,枕上並頭低語,不免談論初承雨露時將會如何如何。對男女間事,已非一知半解,但此刻要談到盛年孀婦,春心獨在的光景,卻有些羞於出口。所以林採一直流暢的詞令,初次遭遇了頓挫,微紅著臉不知怎麼才能說得下去。
韓文是聽就聽得羞了,因而也是第一次不開口幫腔,獨有昭君不同,若無其事地介面說道:“想來正是最怕寂寞的時候。”
“對了!那種年紀最怕寂寞。於是——”
於是,將近中年的婆婆私下畜了一個面首,即是她家的一名長工。因為形跡不謹,外面頗有流言。但只知那長工常入內室,卻不知是婆婆還是兒媳的入幕之賓?
流言越傳越盛,族中有人發了話,做婆婆的心腸甚狠,為了保護自己的聲名,竟說通了長工,誣賴兒媳失節。鬧到當官,長工一口咬定,某月某日如何將少主婦勾結上手。及至傳兒媳上堂,林採問道:“你們道那兒媳婦如何?”
“自然得為自己分辯,真是真,假是假,這名節上頭,”韓文搖著頭說:“斷斷不能馬虎。”
“不然!”林採說道:“竟是點頭承認了!”
“有這樣的事!”這回是昭君失聲而言:“她怎麼說法?”
“沒有話。堂上問她經過的細節如何,兒媳只是哀哀痛哭,一句話都不說。”
“這,”昭君又問:“莫非就此定讞了?”
“那也沒有這樣糊塗的官。”林採答說:“縣令倒是響噹噹的清官,明鏡高懸,萬民愛戴。明知兒媳受誣,只是自己不作分辯,便有救不得她的苦。”
“這麼說,成了一件懸案?”
“這樣的案子,如何懸得起來?當然要結案。那縣令看看審結的限期已到,焦急莫名。不料一急倒急出一計來了。”
這一計是反其道而用的苦肉計,謂之“敲山震虎”。那縣令將婆媳二人及長工一時提上堂來,下令將姦夫笞臀二十。
打屁股的竹板子名為“箠”,五尺長、三寸寬,削平竹節,一個壯漢被打二十板子,還禁得住,所以婆婆還沉得住氣。但打屁股要剝褻衣,兒媳一見羞得趕緊轉過臉去,而婆婆司空見慣,不以為意。就這不同的表情,縣令越發心有定見了。
二十板打完,縣官又問,通姦的是誰?長工毫不改口,而兒媳亦依然如舊,只淌眼淚不說話。
於是再打二十。而且縣令向小寡婦“警告”,如果不招,要將長工一直打下去。拚著前程不要,要將姦夫斃於杖下,看淫婦心疼不心疼。
第二個二十板一打,小寡婦固有不忍之意,但無非是常皆有的惻隱之心使然。唯獨老寡婦卻已急得心驚肉跳,怪態百出。等要打第三個二十板,那狼虎之年的婆婆,畢竟挺身而出了。
“由此可知,”林採講完這段新聞,談她自己的感想,只很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世上什麼都可以假,唯獨感情假不得,隱不得。”
昭君默然。韓文亦到此方知林採的隱喻。這個比喻似乎擬於不倫,但意思卻很深,昭君對皇帝的情分,以及她內心的矛盾微妙,都可在這個故事中深喻。
而在昭君,這個故事是她的一面鏡子。她現在很瞭解自己的心境了。明明一片心都已在皇帝身上,而始終不肯明確地承認;明明捨不得離開皇帝,偏偏要裝得遠嫁塞外,亦不在乎的態度。這不是很可笑嗎?
這也算是一種心境的開朗。儘管矛盾糾結,不知如何才能解消?至少可以看得出矛盾存在。不再是混沌一片,昭君覺得心裡比較好過些了。
當然,一半也靠淳于秀的藥力。一夜過去,咳嗽已減,胃口亦開,精神已好得多。而心裡亦已積了好多話,要跟林採與韓文從長計議。
“我現在想幾件事:第一、太后與皇上母子失和,決非國家之福;第二、為我大動干戈,倘或戰敗,我就是千古的罪人;第三、兵連禍結,百姓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