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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到這裡,聽得殿外傳呼:“皇上駕到!”
這一下,林採與韓文趕緊迴避。而昭君卻不能不掙扎著起身,出殿接駕。
她一面走,一面在想,如今是以何身份見君?而念頭轉到,隨即有了定見。走到門口,皇帝已經入殿,她閃開一步,側面跪下,而皇帝的動作很快,不等她開口,便俯身伸手來扶。
“妃子,起來!”
昭君不答,管自己說道;“臣妹昭君,給皇上請安。”
皇帝一聽愣住了。怪不得叫她“妃子”她不理!“昭君,”
他暫且改了稱呼:“起來說話。”
“是!”
昭君站起身來,等視線相接時,只見她目不斜視,面無笑容,皇帝不由得氣餒了。
“淳于秀的藥,可有些效驗?”他勉強保持著平靜。
“多謝皇上。淳于醫官的藥很好。”
“很好就好!”皇帝沒話找話地說:“這間屋子好像很冷。”
“請皇上這面坐!”昭君指著東面說:“等燻爐的火一上來就不冷了。”
西面羅幔深垂,是昭君的臥處。不引皇帝入她的內寢而引入東面起座之處,是更進一步地表示了她決心佔住寧胡長公主的身份,以妹事兄之禮,對待皇帝,如果再往深處考察,可以想像得到,這又是她決心遵照懿旨,預備出塞和親的表示。
這樣想著,皇帝異常懊喪。當然,他亦絕不肯就此撒手,忍令昭君遠出漠北,在荒涼的苦寒的塞外,了此一生。不過,他很瞭解昭君的性情,此時不宜多說什麼,姑且先以兄妹的身份相敘。
“秀春,”昭君大聲吩咐:“趕緊在薰爐中續上獸炭,再備熱湯來為皇上驅寒。”
“驅寒莫妙於酒。”皇帝介面:“昭君,我記得你有自己炮製的白花酒,想來還有。”
採擷百花,親手炮製的佳釀,存得還多,只是酒能亂性,昭君不想拿出來。轉念又想,沒有百花酒,並不能阻止皇帝喝別的酒,比較起來,還是百花酒淡些,宜於皇帝飲用。
於是昭君親自去捧了半瓶百花酒出來,說是僅僅餘此,希望皇帝淺飲即止。這話說得不好,皇帝口頭答應,心裡卻反有非痛痛快快醉一場不可的慾望。
無奈酒既不多,杯子更小。其實杯子並不小,只為和闐美玉,整塊雕成,玉工捨不得糟蹋材料,中間空得不多,所以看上去並不小,而酒卻只容得一口。沉甸甸地徒然壓手而已。
“這些匠人,不是蠢如鹿家,便是奸狡如毛延壽。”皇帝越說越氣,將一隻玉杯使勁扔了去。只聽磚地上清脆的爆裂之聲,當然是玉碎了。
宮女、太監盡皆變色,從未見皇帝發這麼大的脾氣。昭君當然也有些驚心,不過表面上很鎮靜,略略提高聲音喊:“秀春,取一隻金爵來!”
皇帝在玉杯一出手時,心中便懊悔不安,怕嚇了昭君。
此時倒是略略放心了,但覺得好沒意思。特別是生氣繃著臉,一時無法放鬆,十分難受。
在難堪的沉默中,秀春取來一隻金爵。昭君親手倒滿了酒,捧向皇帝,口中說道:“估量瓶中所餘,大概還有一爵。
皇上是淺酌慢飲,還是一口氣幹了它?皆無不可。不過,酒就是這麼多!”
她的話說得很快但聲音很平穩。見得她已拿定主意,只許皇帝喝這麼多酒。既然如此,皇帝自然知所取捨了。
“我慢慢喝!”他說:“其實我亦不喜歡喝急酒。只是我不能忍受無謂的限制,限定我一口就只能喝那麼多。”
“凡是限制,都不是無謂的。”昭君答說,聲音很低。
若是別人,作此近乎頂撞的回答,皇帝一定又會被激怒,但對昭君不同。他喝口酒說:“你這話倒有些意味!試舉例以明之。”
“臣妹不須舉例。只請問皇上,朝廷天天有詔會,告誡臣工,要這樣,不可那樣。凡此限制,不都有光明正大的理由的嗎?”
皇帝覺得她的話對,也不對,卻無從細辨對在何處,不對者何在?便笑著答說:“你的話,我沒法兒駁你,可也無法領悟。”
“聖明莫如天子。皇上這麼說,臣妹惶恐之至。”
皇帝無法再說得下去,心裡不免懊惱,不知不覺地引爵鯨吞,大半爵酒,咕嘟咕嘟一口氣幹掉了。
昭君頗悔失策,不該用這樣的方式諷勸皇帝接受太后對他的限制。只好默默地斟酒,不敢再多一句嘴。
“是最後一爵嗎?”皇帝問。
“尚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