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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平淡的生活,在我眼裡,那種人生是不值得過的。我也看不起那些無所事事混天黑的男女,我覺得他們在浪費生命,我甚至不能想象,假如生活裡沒有一場接一場的Party,沒有一座接一座的山峰,那麼生活還有什麼激動人心可言呢?
然後,我就得了一場重病。記得大夫告訴我要住院要化療的時候,我居然問如果不住院不化療會怎麼樣?她說那就死了唄。我問那麼從現在開始到死,還有多長時間?大夫不耐煩地告訴我,最多半年。於是我需要做一個決定,是接受暗無天日的化療還是繼續“更高更快更強”。我一個最好的朋友,她是北大畢業的,非常優秀非常出色,她來看我,給我帶了一本書,叫《人生必須要去的50個地方》,她說反正只有半年時間,不如把這50個地方都去了吧。她來看我的時候,我媽在場,她剛一走,我媽就把她的書扔到垃圾筐裡,對我說:“你交的都是什麼朋友?她說的是什麼鬼話?!”
我媽不瞭解我的朋友,她和我是一樣的人,我們都對自己要求非常高,都不肯過普通平凡的生活,我們總想著如果有一天不能在風口浪尖上生活,那麼生命就沒有了意義。化療是什麼?化療就是把你關在醫院,使你的生命完全沒有任何品質可言,疼痛讓你失去最後的尊嚴,而其他一切的光榮和驕傲都與你無關了。你再體會不到馳騁的感覺,你再沒有“今日長纓在手,何日縛住蛟龍”的豪邁,而我卻喜歡那種熱血沸騰的時刻。
當然,我低估了自己的求生本能和對生命的留戀。我最後沒有選擇像一個英雄一樣,置生死於度外,該幹什麼幹什麼,即使生命到了最後一刻,還抓緊時間建功立業,我缺乏這樣的英雄氣質,所以我像大多數人一樣,選擇了治療。
那段時間我除了哭泣除了乞求上天讓我活下去,別的什麼都沒有做,也不可能做,那個時候就想著如果有一天我能像一個正常的健康的人一樣活著,能吃能喝能走道能自己上廁所,我覺得就很幸福了。這是真話。
大約半年以後,化療結束,大夫對我說現在就看命運是不是垂青你了,我們醫生要做的已經做完了。
很快,我就體會到大夫說這話的意思,所謂命運垂青,就是你有機會活下來並且還能感受到生活的快樂。對於大部分不幸的化療病人來說,他們或者在化療結束後不久又復發然後死亡,或者再無法回到以前的生活中,鬱鬱寡歡以至生不如死。
我那時已經沒有了頭髮,戴著一頂帽子回到原來的單位,單位的走廊裡全是跑來跑去的年輕面孔,我根本不認識,以前的同事擠出時間跟我匆匆忙忙地寒暄——說一句完整的話,中間要接10個重要電話。那一刻,我知道——那種戰場似的生活不再適合我,而且,如果我依然要選擇這種生活,那麼不如當初就直接去那一生必須要去的50個地方好了,我根本沒必要住院化療……
我開始想,應該怎麼對待自己?我忽然意識到,以前曾經總對自己說,如果有一天有時間了我要做的那些事,其實大部分都沒有做,比如說要和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去一個自己喜歡的地方,再比如說要讀一些以前買來一直要讀但沒有時間讀的書,再再比如說,要寫一個自己想寫但沒有工夫寫的小說,還有很多扔在架子上的整套整套的碟,還有電話本里因為忙碌久沒有聯絡的朋友。
好吧,我接受了,我不是最優秀的那一個,而且我這一生也不可能成為最優秀的那一個了,那又怎麼樣呢?我還是可以出去吃飯喝茶和朋友聊天,我還是可以寫自己喜歡寫的東西,就算我寫的那些東西沒有上暢銷排行榜,但畢竟我在寫作的過程中獲得了快樂。
記得有一次,一個讀者給我的部落格上留言,大致意思是說,他覺得我應該寫一些經典傳世的作品,而不應該每天沉迷於寫些雞毛蒜皮的小感悟。這要是放在以前,我一定會出離憤怒,甚至好幾天心情久久不能平靜,但現在我不這樣了。我很簡單地給他回了信,告訴他文章有兩種,一種是“文以載道”,一種是“言為心聲”,我的屬於“言為心聲”,想寫就寫了,僅此而已。我不是列夫·托爾斯泰,也沒有想成為列夫·托爾斯泰,我只是想在本來平凡的生活中,找到一些小小的快樂。
也許對於那些鳶飛唳天的朋友來說,我現在不過是一個被命運擊敗的女人,但我自己覺得命運已經很垂青我了,畢竟她給了我機會,讓我活到現在,並且讓我體會到以前所不知道的生活的另一面。絢爛的生活固然激動人心,但平淡的生活也有其引人入勝的地方。
生活並不只是一場奧林匹克運動會,而我的角色也並不只是運動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