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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圓麵包書的事,我現在可不能告訴爸爸——至少得等我讀完書後。不過,旅途中能有爸爸這麼一位哲學家相伴,總是雅事一樁。
車子駛過義大利東北部的雷文納市(Ravenna)時,我問道:“爸爸,你相信巧合嗎?”
他抬頭望望後視鏡,看了看坐在後座的我。“你在問我,我相不相信人世間有巧合的事?”
“是啊!”
“所謂巧合,指的是完全出於偶然的事。當我在一場摸彩遊戲中贏得一萬個銀幣時,我那張彩票是從成千上萬張彩票中抽出來的。當然,我很高興能贏得一大筆錢,但那純粹是運氣。”
“你真的覺得那是純粹的運氣?你忘了,摸彩那天的早晨,我們發現一株有四片葉子的苜蓿?如果你沒贏到那筆獎金,我們又去哪裡籌到雅典的旅費呢?”
爸爸只管從喉嚨裡發出“唔唔”的聲音,並沒回答。我繼續說:“你姑媽去希臘克里特島旅行,突然發現一本時裝雜誌裡頭有媽媽的照片。那是巧合呢?還是命中註定的?”
“你是不是在問我,我相不相信‘命’?”爸爸說。他發現我對哲學問題深感興趣,顯得十分高興。“我的答覆是:不相信。”
我想起那三個吹制玻璃的女孩——說宋也夠玄,就在我閱讀小圓麵包書中有關她們的描述之前,我跟爸爸剛去參觀過一家玻璃工廠。我又想到那個矮子——他送我一個放大鏡,後來我就得到那本字型非常細小的書。最後我想到了祖母——年輕時,有一回在佛洛蘭鎮,她的腳踏車輪胎在路上漏了氣,結果引發出許多事端來。
“我的出生可不是巧合啊!”我對爸爸說。
“我要下車抽根菸了!”爸爸宣佈。我想,大概是因為我說了些有趣的話,引起爸爸暢談人生哲理的興致,所以他特地停下車來,好好跟我聊一聊。
他把車子停到一座山丘上。從這兒俯瞰,亞得里亞海的壯麗風光盡收眼底。
“坐下廣我們鑽出車子時,爸爸指著路旁一塊大石頭,用命令的口吻說。我坐下後,他劈頭就問我:“公元1349年,歐洲發生了什麼大事?”
“黑死病流行。”我回答。對於歐洲歷史,我還略知一二,可是我搞不清楚,黑死病和我們談論的“巧合”之間,究竟有什麼關係。
“對,”爸爸開始論說。“你大概曉得,那場瘟疫奪去了挪威一半人口的生命。但是,這個事件裡頭存在著一個玄機,我至今還沒告訴你。”
每回爸爸用這種口氣開始一場談話,我就知道,他準備滔滔不絕大發議論了。
“你知不知道,你有好幾千千祖先生活在那個時候?”他問道。
我聽得一頭霧水,只好拼命搖頭,心想:這怎麼可能呢?“你有兩個父母親、四個祖父母(連外公外婆在內)、八個曾祖父母(連外曾祖父和外曾祖母在內)……依此類推,在1349年那個時候,你的祖先算起來還真不少呢。”爸爸解釋。
我點點頭。“就在那時,一場俗稱黑死病的淋巴腺鼠疫發生了,從一個社群蔓延到另一個社群。兒童最悽慘,死得最多。很多家庭,一整家人都死了,最多隻剩下一兩個活著。漢斯·湯瑪士,那個時候,你的祖先很多還是小孩,可是他們都逃過於這一劫。”
“你怎麼知道他們沒死掉呢?”我感到很迷惑。
爸爸深深抽了一口煙,然後說:“如果他們死掉了,你現在就不會坐在這兒眺望亞得里亞海噦。”
再一次,爸爸提出了一個驚人的論點。倉猝間,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回應。但我知道他的話沒有錯,因為只要我的一個祖先在小時候死掉,今天世界上就不會有我這個人。
“你的任何一個祖先,能夠平平安安長大成人的機率,只有幾十億分之一,”爸爸的話匣子一開啟,就像決堤的河水一發不可收拾。“威脅他生命的,不單是黑死病而已。幸好,你所有祖先都能長大成人,結婚生子,儘管他們經歷過種種天災人禍,儘管那個時候嬰兒的死亡率非常高。當然,他們難免生過病,但都熬過來。漢斯·湯瑪士,從某個角度看,你跟死神擦身而過的次數,多得無法計算。你在這個星球上的生命,經常遭受昆蟲、野獸、隕石、閃電、疾病、戰爭、水災、火災、殺人犯和各種有毒物質的威脅。光是在史狄克斯達德(Stiklestad)那場戰役,你就受傷過好幾百次。若是那個時候你兩邊的祖先有一個戰死,一千年後,就不會有你這個小子出生了。同樣的情況,發生在最近這次世界大戰。在納粹佔領挪威期間,你那個身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