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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祈禱在我前面死嗎?”我問道。

“每天晚上我都要祈禱,”他說,“正好現在也在這樣祈禱。”

我又緊緊地貼住他的身體,吻他的嘴唇。外面又有一枚導彈擊中遠處的目標,發出轟然的聲響。

“這不行,”我說,“我願意先死。”

“不,上帝已經安排好了。我信上帝,你是不信上帝的。”

“這不公平。”聽到外面坦克隆隆碾過的聲音,我情不自禁地哭起來,心裡尋思:他相信主宰一切的上帝,卻不相信自己是上帝。

天氣異常悶熱,外面槍聲大作。轟炸機又飛來了,發射了一枚又一枚導彈,飯店在震顫。貝魯特夜夜都是如此。

2

她現在40歲,當記者已經19年了。19年來,她被派往世界各地採訪。哪兒發生了戰爭(戰爭從未停息過)、革命、起義和災難,哪兒就有她的足跡。哪兒發生了小國被大國蠻橫侵佔的事件,哪兒就有她的身影。她採訪聳人聽聞的訴訟、臭不可聞的受賄案、武器和藥品交易,以及經濟犯罪。19年來,幾乎沒有一個著名的政治家、科學家、哲學家、作家、演員、畫家、導演、作曲家和雕刻家沒被她採訪過。她的報道被譯成多種文字,登在最大的報紙上。她是世界公認的當代最優秀的女新聞記者之一。雖然舉足輕重的名報名刊一直想以高薪聘用她,但她依然忠於《漢堡總彙報》,該報由於刊登她的文章而成為世界性的報紙。她曾獲得多種獎金和獎勵。她著名的新聞報道和採訪記被收進各種各樣的文集出版。她的兒子在漢堡附近的寄宿學校上學。無論什麼時候,只要有可能,她總要把他接到身邊,住在臨近易北河、位於花園街的寓所裡。當然,在切爾諾貝利核洩漏事故後,她也趕往莫斯科參加了國際記者招待會,接著視察了出事核電站隔離區的外圍。回到漢堡後,正是暑假期間,她把孩子接回來,帶他去遊玩,後來去馬戲場看演出。孩子回來的時間是:8月24日下午……

一去永不復返了,永不復返了,永不復返了。

她不停地在房裡徘徊,後來走了出去,來到陽臺上。

易北河依然波光粼粼,天氣依然炎熱悶人。

死了,死了,死了。

她感到腳隱隱作痛,便回到起居室,倒在靠背椅上。這張椅子套著深綠色的布罩,放在堆滿書的壁櫥前。她心裡想道:皮埃爾?格里毛特最喜歡坐在這兒。他被召回巴黎,我被召回漢堡後,他常常上我這兒來。每次我都要上機場去接他。他總是給我帶來紅玫瑰,總是31朵。他晚上總是坐在這張靠背椅上,我總是坐在對面的長沙發椅上,常常談到天矇矇亮,要不,就是聽肖邦、舒伯特等人的鋼琴協奏曲。我們睡下了,還手拉著手。我們連一分鐘也沒有分開過,連拿報紙也是一起去的。後來我們乘飛機出發,他到哪兒,我也到哪兒。我們到了貝魯特,也常常見面,該死的貝魯特。最後一次到貝魯特是在1978年8月,我們住在海軍准將飯店。10月初,不知為什麼,我記不得具體的日期了,我們談到了死。過了幾天,那是10月18日,這個日期我記得很牢,這個日期我永遠不會忘記,我們住在東貝魯特的亞歷山大飯店。我們的美國同事曾告訴我們,在東貝魯特要有一次了不起的“外科手術”,我們怕“手術”開始時過不了綠線,於是在17日就住過來了。亞歷山大飯店在上次挨炸後,又草草修復了。18日,敘利亞的軍隊包圍了基督教徒居住的這個地區,並用密切的炮火進行襲擊。那可怕的情景,我平生第一次看到,無法用語言來描述。皮埃爾和我以及其他幾個記者,還有飯店四鄰的許多居民,在炮火剛開始襲擊時,就躲進飯店的地下室裡。我們腳下的土地在不停地震顫,整個飯店在不停地震顫。基督教徒在祈禱,在詛咒,可是炮火沒有停止,轟擊了一小時,兩小時。死去的和快死的人被拖進地下室,受傷的在呻吟。沒有醫生,沒有藥品,沒有水,也沒有燈光。後來我們聽到耶安…路易思的吼叫聲,我還從來沒有聽到一個人這麼可怕地吼叫過。皮埃爾和我馬上把一隻板條箱放在地下室的小窗下,站在上面朝外望去,街上成了一徵廢墟,耶安路易思?卡西斯,法國新聞社的攝影記者,仰面躺在一堆瓦礫旁。他的T恤衫和短褲已被炮彈掀起的氣浪撕掉了,他光身躺著,雙手捂著肚子。他的肚子像是炸開了,腸子冒了出來,他拼命把腸子往肚裡塞,但腸子又淌了出來。他沒命地在吼,在叫,在喊。

他是皮埃爾的朋友。很清楚,他想爬到飯店裡逃命,但是他再也爬不動了。他躺著拼命在吼,在叫,在喊,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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