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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退的風景,回想過去搭坐無數列車,探訪無數城鎮,仍是無失無得,因為還沒有找到一塊土地讓他把心紮下來。他繼續跳上另一列火車,期待在另一座城市,他終於可以告訴自己:就是這裡!就是這裡。然而,他不免凝視蒼茫的暮色,在心裡疑問:會不會這只是另一列火車,另一座城鎮而已?
從貧困拮据的出身蛻變而出,我們的島開出自己的花,結著自己的果實。在漫長的歷史上,以如此狹小的土地能在短時間內開發出琉璃淨土潛能的,恐怕屈指可數。然而,繁榮的背後,我們是不是漸漸失去了什麼?流失一種涵藏山河的大胸襟,既能鼓舞同道亦尊重異議的;流失一種捍衛真理與道義的節操,不縱容徇私、圖謀己利的;流失一種顧全大我的責任,永遠把全體福益放在心坎內的;是不是也流失了泱泱君子風度,忘記高風亮節原是人世間最美的風景。
如果,一個社會的富裕只不過是滿地杯盤狼藉,一個個不義狂徒輕易以金錢收買靈魂而取得權柄、美名,那麼這樣的富裕豈不是一把鍍金的鋤頭,用來挖掘永劫不復的墳谷。
一百年後,歷史學家會怎麼看這座島?會說歷史上從來沒出現過這麼莊嚴的琉璃淨土,還是陷在龐雜史料中忍不住掩面痛哭,質問所有已躺入地下的兩千三百萬人,為什麼努力了那麼久,卻在最後白白蹧蹋自己?
我當然看不到一百年後的臺灣,但我期望浮現在想象裡的是氣象恢宏的景緻;我不願意再想象一個旅人,憂傷地凝睇窗外飛馳的風景,在心底自語;只是另一列火車,另一座城鎮,只是沒有終點的追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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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腳石
好動的孩子喝完養樂多,煞有介事地在室內跑來跑去,非常忙碌,像一隻到處點火的螢火蟲。忽然安靜了,走到面前說:“姑姑,我‘發現’我長大了吔!”
“哦?你‘發現’你長大啦!好啊,長大了更要乖。”姑姑很八股地敷衍著,標準的成人。
“我長大了還要叫你‘姑姑’嗎?”
姑姑愣了,拿眼瞧這個每晚臨睡前還得抱奶瓶,房間貼三張龍貓海報的三歲多奶娃,她的臉蛋如羊脂泛了一層粉紅,兩顆眼珠像養在淺藍海水裡的黑膽石,自有原始島嶼般的無邪活力。姑姑感到恐慌,這孩子開始要“說話”了嗎?她的生存條件完全依賴成人卻開始儲存跟成人對話的實力了。成人認識的兒童世界與兒童眼中看到的成人國度是兩套系統,我們很輕易地把每座原始島嶼視為合法的管轄地,透過經營管理使之變成我們期望的樣子;卻很少想過,島嶼可能視我們為海岸邊的廢船或破壞原始風情的油汙!一個嬰兒誕生,意味著一群人(最早是他的家族)必須很有風度地從主人的寶座下來,變成孩子開展出的生命島嶼上的客人,就像我們曾經從父母手中拿走自己的主權一樣。
“不叫姑姑,叫什麼呢?”
“叫你名字啊!”孩子說。
“可是,你長大,姑姑也在長大,所以姑姑永遠比你大!……”原本想講的話嚥下了,這話無趣,太死心眼。孩子繼續沉迷於自己的遊戲,像忙碌的螢火蟲飛翔於遼闊的曠野。換姑姑安靜了,慢慢感到自己像陸塊般沉入海中,變成孩子的踏腳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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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屍鋪成的階梯
二十一世紀,是付賬的世紀。
從來沒有一個時刻像現在一樣,我對臺灣的信心強烈動搖。常常,我試著導引自己從絕望的懸崖撤退,至少保有對明日的憧憬;但更多時候,當電視上出現堆積如山的豬屍、颱風過後洶湧的土石流、綁架案時,我僅有的信心又遭厲鬼掠奪。
小公園裡常有騎小三輪車的孩子,六歲、五歲、四歲、三歲,或是才四個月由阿嬤推著娃娃車來散步的小嬰兒。我站著,欣賞純真的童年風景,記憶他們尖細的童音像渾圓的珍珠在銀盤上跳躍。我會忘記自己的存在,忘記一切跟我有關的恩怨情仇,默默在心裡禱告,以一個無神論者的生澀語聲說:“請呵護他們吧,神!沒有驚怖,遠離絕望。”但我祝禱的聲音愈來愈軟弱,因為我知道當他們跨入二十一世紀,興奮地要從我們手上接管臺灣時,會發現我們留下的是一座潰爛的荒島。
所有我們做過趕盡殺絕的惡事,全部由他們付賬:除非,我們能在短短數年內脫胎換骨,給下一代留退路。然而我不敢奢想,因為貪婪、邪惡、庸俗、自私、愚蠢仍是這座島的主流勢力,大咧咧地在每個角落宣揚它們的霸權。
當Y世代人類成為社會中堅層時,首先要收拾的是嚴重癱瘓的自然生態,那些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