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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得女冠峨詳得其神妙,請邀光降,冀恕唐突。”假女冠起身復坐,斂膝答道:“雲遊蹤跡,不敢候謁於相門。即蒙賜教,恭敬莫如承命,敢冒唐突而造門。這些賤枝,有不足仰塵高明呢。”夫人就命侍娥搬來女冠素琴,在前摩挲道:“好枯桐!女冠從那裡有此罕世的寶?”假女冠道:“貧道師父,是世外的人,學琴而乃賜的。聞是嶧陽石上之材,音韻比他些清亮。”夫人點點頭,讚道:“必是仙人所授,難道曠世之調。老身有一女兒,今年十五,頗免魯鈍,略解音律。女冠彈得好,使他評評,也是韻事。”隨命鸚鵡,叫請姑娘來。鸚鵡答應著去了。一盞茶時,只聞一陣香撲了臉來,不知是何氣味?但看遠遠有五六個奶孃、丫鬟們,簇擁著一位小姐來,坐在太太傍邊。假女冠定晴看時,端的肌膚微豐,身才閤中,腮凝新荔,鼻膩鵝脂,溫柔沉默,穿著縷金百蝶穿花大紅雲緞窄背襖,外罩五彩刻絲石青羅褂,下著翡翠散花洋縐裙,裙下半露三寸金蓮,蓮步生花。
假女冠望的目眩神暈,不覺身一時酥麻起來。半日才定了神魂,立起身,請了姑娘之安。瓊貝便欠身問好了。
須臾,夫人命侍兒擺上香案。夫人親手開爐,插下香,請女冠彈下一古樂譜聽聽。假女冠重申斂襟,抖擻精神,手弄彈一闕。鄭小姐一聽,便喜動顏色說:“宛然天寶昇平氣象!這所謂漁陽擊鼓動地來,驚罷霓裳羽衣曲者。但是階亂的音,更他調罷。”假女冠又彈一調。小姐道:“這是樂而淫,哀而促,所謂地下若逢陳後主,豈宜重問後庭花者。爭奈亡國之繁音了無足尚的。”假女冠復奏一曲,小姐道:“此調悲喜感激,也又思念。昔蔡文姬遭難被拘,生二子於胡中,後得曹孟德贖還,將歸故國,留別二子,寓悲憐於胡笳十八拍,所謂胡人落淚沾邊草,漢使斷腸對歸客者。其音雖可聽,總是失節之人,無足比評。請新他曲。”女冠乃彈王昭君出塞之曲。小姐道:“這是誰憐西傳樂府,能使千秋傷綺羅者。王昭君眷戀舊國,瞻望故鄉,所謂悲此身之失所,怨畫師之不公,無恨不平的心,付之邊塞之音,也非正聲了。”女冠更奏一轉,其聲清烈激仰,一座肅然。小姐斂容改色道:“此非獨鳥下東南,廣陵何處是者乎?英雄不遇時,忠義之氣,壹鬱於板蕩之中。嵇叔夜被戮於東市,顧日影而彈一曲,曰:怨哉,人有欲學廣陵散者乎,吾惜之而不傳。嗟乎,廣陵散從此絕矣!後人無傳之者。道人獨傳其妙,實非塵世的人也。”假女冠膝席對道:“小姐聰慧,人所不及。貧道學於師父,今小姐所教,一般師父之語。請奏一曲。”小姐道:“優優乎,諷諷乎,青山峨峨,綠水洋洋。神仙之跡,超蛻於塵臼中。此非伯牙水仙操乎?這所謂鍾期既遇,奏流水而何慚者也。道人千載之下,也能知音,伯牙不恨鍾子期之死。”女冠又弄他一調,小姐正襟危望,便道:“至矣,盡矣。聖人不得其位,轍環天下,遑遑於亂世。非孔宣父,誰能作此猗蘭操乎?所謂逍遙九州島,無有定處者哉!”女冠起身整襟,復添了一炷香,復重新彈過一闕。小姐道:“高哉,美哉!猗蘭之操,雖出於大聖人,憂時救世之心,猶有不過時之嘆。此曲與天地萬物熙熙同春,巍巍蕩蕩,無得以名焉。這是大舜南燻殿五絃之調,所謂南風之燻兮,可以解吾民之溫兮者,非其詩乎?盡善盡美矣,無過於此。雖有他調,不願更勞。”
假女冠道:“樂以九成,天神感化。貧道所奏已八闕,尚有一曲請玉振之。”便轉柱拂弦,手弄而彈來。其音悠揚閱悅,使人魂佚心蕩。庭前百花,一時齊綻。梁燕雙飛,林鶯互歌。小姐聽來未半,蛾眉暫低,眼波不轉,至“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之句,再舉眼看一看,女冠飛紅了臉,便起身往自己房中躲著。此時夫人聽聽女冠琴聲清絕,女兒評論崢嶸,喜之不勝,正在津津。假女冠見小姐猝然起避,便愕然 琴,起身復坐。
夫人道:“女冠見天酬接,也有乏了。女冠恐是餓乏?”隨命端上午膳來。須臾,擺上桌素膳、珍果之類。女冠謙讓,略為用過。
後夫人又使丫鬟,問了姑娘用的午膳:“便來接了女冠罷。”丫鬟答應著,走了房裡,同奶孃回來,告道:“姑娘半日冒風氣不舒服,要不克出來侍太太。”假女冠聞他這般話,大驚,想道:“聽了鳳求凰曲,託病不出,必然他起了疑惑。”便站起身,告道:“姑娘玉體不舒服,多由貧道。惶愧告退了。”夫人道:“女冠說那裡話?疾病人所難免,何由乎女冠?女冠要歸,不宜強挽。便當改日再邀,願副渴望。”乃命出匹頭金帛為禮。女冠堅意不受,謝辭道:“出家之人,無用此重賞,雲遊的蹤,如不遐去,敢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