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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這是甚麼?”尉遲鈞道:“是裴家娘子的嫁妝。”韋保衡還是第一次見裴玄靜,便向她點頭示意,目光隨即重新回到銀菩薩上。
尉遲鈞卻是自顧自地走到一盞膏油燈下,一邊轉動銀菩薩,一邊嘖嘖讚道:“這麼小一個蓮花座,竟然刻了二十八個菩薩……四大天王,八大明王……”又舉得更高,仔細察看底座。底座內部雕刻有雙龍繞杵紋。尉遲鈞喃喃道:“這是代表天龍八部……”韋保衡好奇地問道:“這菩薩很稀奇麼?”尉遲鈞點了點頭:“這叫捧真身菩薩。你們看,他雙手捧的盒子,代表的是佛骨。這種塑像,只在供奉佛骨、佛舍利時才有。據我所知,中原唯一的一座捧真身菩薩是當年玄奘法師遊學印度時帶回中原的……”
于闐佛法昌盛,是中原佛教的發祥地。尉遲鈞既如此神態語氣,眾人深信銀菩薩之意義價值非同一般,目光始終不離他手中的塑像,就連一直冷漠的李可及也似乎有了些興趣,湊了過來。
韋保衡突然想到了甚麼,問裴玄靜道:“聽說娘子是河南緱氏人,緱氏可剛巧是玄奘法師的故鄉。”裴玄靜點了點頭。李言遲疑問道:“岳母姓陳,玄奘法師俗家也姓陳,會不會……”
裴玄靜依然是平靜無驚的面容,如同如鏡的湖面,不起一絲漣漪。她沒有直接回答李言的話以及眾人探詢的目光,僅僅是輕輕搖了搖頭,但態度已經十分明確,既是表示自己不十分清楚,也不願意再談論這個話題。
裴玄靜的態度有些冷場,但尉遲鈞很為她的沉靜氣質折服,便將銀菩薩交給甘棠,吩咐道:“你先好生收到櫃子裡,明日一早再取出來為裴家娘子裝箱。”甘棠答應了,接過銀菩薩走了出去。見李凌有所不解,尉遲鈞又急忙解釋道:“這尊銀菩薩貴重之極……”
未及說完,韋保衡已然會意,先自笑了起來:“殿下是在擔心最近攪得長安不得安寧的飛天大盜吧?你可別忘了,李言官任縣尉,管的就是治安緝盜。那飛天大盜能有多大膽子,敢到太歲頭上動土?”李言連忙擺手道:“我是畿輔鄠縣縣尉,可管不到你們長安的飛天大盜。要是杜智來了還差不多,親仁坊剛好就在他的轄區萬年縣內。”話音才落,登時意識到不該當著韋保衡的面提到杜智。
尉遲鈞趕緊打圓場道:“杜智最近正為飛天大盜一案頭疼不已,連吃飯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不能怪他今晚不來。”一語既畢,這才留意到客人中還少了杜荀鶴,問起花廳的侍女,侍女回答道:“杜公子說要四下看看。”尉遲鈞急忙打發崑崙和兩名侍女出去尋找,又邀請眾人坐下。
本來中唐以後,同桌合食已經成為習俗,不過尉遲鈞家宴會,還是依照古風,席地而坐,分案而食。但今晚情況大有不同,來了好幾個預料外的客人,尤其是張直方和李可及,均是三品高官,座次該如何安排才妥當。尉遲鈞稍一遲疑,李言和韋保衡已經猜到他的心意,當即李言將左首第一位讓出來留給張直方,韋保衡主動將右首第一位讓出來給李可及。李可及堅辭不就,卻擋不過韋保衡的熱情相讓,最終被推到右首坐下。
過了片刻,侍女領著生杜荀鶴進來。他不過二十歲出頭,臉色極為蒼白,毫無血色,看上去十分文弱,但眉目之間卻有種濃重的鬱結之氣,似乎心中有太多的憤憤不平。問起之下,才知道他是杜智的遠房親戚,是進京趕考的安徽池州生員,寄寓在杜智家。據杜荀鶴說,杜智正為轟動長安的飛天大盜勞心費神,分身乏術,便委託他前來為老友新婚送上賀儀。尉遲鈞便特意將杜荀鶴介紹給黃巢,二人志同道合,倒也頗為歡喜。
當下尉遲鈞坐了面東的主人席,甘棠自在一邊服侍。李言坐了左首第二席,以下是裴玄靜、李凌、李近仁。李可及則坐了右首第一席,以下是韋保衡、杜荀鶴、黃巢。樂師陳韙則依舊坐在韋保衡身後。尉遲鈞、韋保衡、杜智各自有賀儀送上。都是相交多年的老友,李言謝過後,也不拆看,先行收下,命人直接送到裴玄靜的房間。李近仁也有十匹上好的錦帛送給裴玄靜,令李言大感意外,裴玄靜推辭不掉,也只得接下了。
當下酒菜如流水般上來,就連之前韋保衡和李近仁面前桌案上未曾動筷的飲食也被撤下,重新換過了熱菜。尉遲鈞寒暄過後,先用手指在杯中蘸酒,再彈向空中,這叫做“蘸甲”,意在表示對客人的尊敬和歡迎。隨即一乾而盡,道:“許久沒有喝過這麼地道的葡萄酒了。”韋保衡笑道:“酒當然是故鄉的好。”眾人便一齊舉杯,跟著尉遲鈞飲了一杯。
黃巢從未喝過葡萄酒,一大口喝下去,只覺得一股子酸味,沒有任何勁道,真不知道好喝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