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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跟紹平說話,不得不說的時候,也僅是簡短的幾句,就像發電報一樣,以把意思表達清楚為限,而且,語氣客氣得使人難受。
其實,在母親那場至關重要的談話之後,紹平已經消除了對雙柱的敵意,不是掩飾,是消除,他每時每刻都在想改善和雙柱的關係,已經整整五年了。或許這種過於強烈的動機造成了妨礙,他們反而無法做正常的交流。
這也是兩個鬧過矛盾的人之間經常有的情形。
現在,兩個人抬一副擔架,有兩個人共同關心的事情,說話的機會自然要比平時多一些。紹平儘量多想些話來跟雙柱說,談談天氣,談談傷員的病況,談談戰場上的所見所聞。讓紹平沒有想到的是,他的聲音非常枯燥,他越是想不枯燥就越是枯燥。他沮喪地想,還是像在村上時一樣,有意從感情上拉開一定的距離吧,這樣,雙方會都感覺輕暢一些。這樣,在這兩個人之間,話就更少了。他們像是一架正在磨合的機器,彼此尋找著需要適合和遷就的地方。
從體力上講,紹平抵不過雙柱,但他決心不讓雙柱感覺到他跑得吃力。一開始這僅僅是思想深處的一個小小的念頭,後來,這個念頭逐漸膨脹和漫延,進而開始統治他的整個思想,他的存在似乎只是為了這樣一個目的——不要落後給雙柱!
雙柱永遠在他眼前晃著,就像一隻不知疲倦的熊,邁著野性的大步,強有力地往前扯動著擔架。紹平在急驟的奔跑中凝視著雙柱,簡直難於理解他身上蘊藏著的巨大能量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雙柱又黑又粗的脖頸直挺挺地往前伸著,擔架上的麻繩深深地勒進肉裡,他用腦袋和肩膀分開稠密的樹木,樹木的枝條一下下抽打在紹平的臉上,抽得眼睛生疼,不住地淌眼淚。
在淚眼朦朧之中,紹平看到世界變成由綠色、藍色和黃色所組成的斑駁的色塊,而他正在拼命地向那些色塊撲去。三種顏色相互調整著,變幻著,一會兒藍的在上,一會兒綠的又懸浮起來……他已經感覺不到腳下的磕絆了,兩條腿只是機械地擺動著。
目的地到了,不少醫務人員等在那裡,雙柱的步子慢下來了。紹平歪著頭在左右肩膀上擦去臉上的汗水和淚水,劇烈的喘息使他感到喉管裡有一股強烈的鹹味。雙柱回過頭看了紹平一眼,眼睛中有幾分驚愕,他沒想到外表羸弱的紹平會有這樣持久的耐力。
紹平沒有輸,他在心裡得意地對雙柱說,我是不會輸給你的,我永遠不會輸給你。
晚上在宿營地,紹平卻累得幾乎爬不上老鄉家的土炕上去。他平臥在炕上,把身體擺成一個“大”字。仍然感覺到大地在有節奏地顛簸,道路和梢林迎面撲來,呼哨著向後掠去,天天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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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不可觸控的地方(2)
紹平堅持著,咬住牙堅持著。他耳邊時時響著媽媽的叮嚀,還有文香……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們,我不能叫媽媽臉上沒有光彩,不能叫桂芳嬸永遠那樣看我,文香也盼望著我……我知道她要對我說什麼,要不是桂芳嬸拉住她,她一定跑到我面前來告訴我了……你放心吧!
靠這樣的精神力量來支撐異常艱苦的勞作,顯然是不夠的,他的情緒開始出現波動。如果單單是累,他是可以忍受的,這,紹平心裡清楚。使他感到疲憊不堪的不僅僅是奔跑,而是……後來,他找到了隱秘的因素——別人僅僅是在奔跑,他呢?他必須給奔跑賦予一種意義 :用這,可以向人們證明一點兒什麼。
一旦意識到這一點,奔跑對於他就是一種沉重的負擔了。他試圖驅趕開盤桓在腦子裡的各種想象,然而,這是不可能的。事實上,這是他全部精神所要達到的目的地……越是在他全力奔向那個目標的時候,越會有一種念頭來瓦解他的鬥志——我哪一點兒與他們不同?我不就是井雲飛的兒子嗎?我十四歲就離開那裡了,我是在馬家崾峴長大成人的……為什麼偏偏我要用這可怕的奔跑來向人們證明自己呢?
他開始憐憫自己。
“我的身體本來單薄,”紹平想,“如果我是窮人家的子弟,我就可以藉此不參加擔架隊。在參加擔架隊的五個馬家崾峴後生中,哪一個長得不是牛犢子一般?葛滿康挑人的時候,曾經質疑我的體力,我在馬家崾峴人面前必須說我能行……僅僅因為我是井雲飛的兒子,我就必須參加!”
當諸如此類的思想在他腦子裡漫延開來的時候,他的脾氣就異常暴躁。雙柱如果哪一點兒冒犯了他,或者在行動上沒有配合好他,他就會默默地用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他,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