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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然是:沒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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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我沒能帶好你的兒子……”(2)
她曾經動過逃走的念頭,逃到寧夏去,逃到龍翔去,逃到上海去,她甚至從理論上羅織過很多次去天龍寨拿取金條的方法,所有的方法又都被她否決了——你怎麼能夠保證那些金條還在呢?即使還在,你怎麼帶在身上躲過路上數不清的盤查?你往哪裡走?往寧夏嗎?那裡現在正在醞釀一場紅軍和當地軍閥土匪的規模很大的戰爭;往龍翔嗎?你怎麼能夠穿過二百多公里蘇維埃解放區而不被人認出呢?既然你無法到達龍翔,你又怎麼能夠到上海或者別的什麼地方呢?
丈夫井雲飛的叮嚀從她的腦海裡幽幽地傳來:“……共產黨很快就把這塊地方連成片了,你暫時無法單身帶著紹平到別處去。你們往南走,回你的老家崤陽去,在那裡活下來……在那裡,即使有人認出你也不至於殺你——你是讓土匪搶到靖州來的呀!你是佃戶的女兒呀!共產黨在乎這個。要活下去,玉蘭,不是為我,也不是為你,是為了紹平,你必須活下去……”
她已經帶著紹平活下來了,難道再往下就活不下去了嗎?
她活下來了——反右傾主義擴大化的問題不但在共產黨黨內和紅軍內部得到了糾正,農村政策也回到了正確的軌道上。
馬漢祥說:“你們咋是放塌實,日子會越來越好呢!”日子真的越來越好。
她是那樣感謝馬漢祥,感謝馬家崾峴的人,她的一切,包括她和兒子紹平的生命都是他們給的,這種恩情,即使當牛做馬也報答不盡,這是報答不盡的呀!
這以後發生了什麼?究竟發生了什麼?紹平為什麼就死了?
她趴到兒子睡過的地方,啜泣起來。是她的心先哭的,而心的哭泣是不會發出聲音的。所以,她只是靜靜地臥在那裡,過一會兒,喉嚨才發出幽幽的聲音,尖細而悠長,有時候會突然中斷一段時間,然後又從最細微的地方響起來。她的身體如同一株樹根,一株在峰巖的縫隙間生長著的樹根,在強大的外力重壓下,彎曲了,佝僂了。她終於抽成了一個團兒,在炕上蠕動著。
夜越深,黃河的濤聲越清晰。
她從炕上滑落下來,摸索著把門開啟。清涼的晚風迎面撲來,她覺得自己被冷風穿透了,從心底裡感到冷。她走出窯洞,走出院門,跌跌撞撞地沿著馬家崾峴彎彎曲曲的街巷往北走。她得扶住牆才行。街上沒有人,往常這個時候人們喜愛聚在街心談東論西,但是現在一個人都沒有。人都到哪裡去了呢?
她被一種神秘的力量指引著,走出了村口。
星光燦爛。深藍色宇宙天幕像藍寶石一樣,顯示出堅硬的質感,星星就像鑲嵌在上面的一顆顆鑽石。群山被夜色消融了,連一點兒輪廓也看不到。她很想看看它們,山呀,水呀,田野呀,樹木花草呀……有什麼辦法呢?這是在夜晚,夜晚毫不留情地封閉了一切色彩和形狀……這是無法改變的,不管是誰。
她繞過鄉政府的院落,從那裡向北拐,經過一塊新耕種過的土地,來到了寬坪——直覺把她帶到了兒子紹平的墳前。
墳塋四周長著許多楊樹,不高大卻很茂盛,已經在春風的催動下長出了褐色的帶著蠟質的葉片,不久就要嘩啦啦地歌唱了。空氣中瀰漫著一種早春特有的田野的氣息。樹影婆娑,風兒和著它們,在唱一首深情的歌。
地勢很好。從這裡不但可以看清整個馬家崾峴,而且,還可以看見黃河。
她一看見兒子的墳塋便緊走幾步,一下子撲到上面去。泥土還是溼的。她把兩隻手深深地插進去,整個面頰都埋在泥土裡。她稍稍把下巴抬起一些,好把哭聲釋放出來。隨著每一次呼吸,都有泥土被吸進嘴裡和鼻腔裡。
她一直在哭。在這曠野裡,哭聲顯得異常悽切。
她的喉管在長時間震顫中,開始散發出撕裂般的疼痛。她感覺整個喉嚨都如同著火一般灼熱。可是,她的胸腔還在不斷地向上輸送巨大的悲哀,一次次衝擊著喉管。喉管的灼疼和乾渴使她的身體出現一種緊繃繃的狀態,彷彿有人給胸腔和軀幹插了一根很粗的木樁。
她無法再盡情地哭了,她想抑制自己,可這是不可能的……她劇烈地打了一個逆嗝,在瞬間,她感受到了極度的舒服,灼疼沒有了,也不那麼幹渴了,她覺得有一種清涼、溼潤的東西浸潤著喉管。然而,這種感覺轉瞬即逝,隨之而來的是劇烈的難以忍受的疼痛,疼痛使她的眼睛產生出暴凸出來的感覺……隨著一陣強烈的乾咳,她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