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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平從來不喝酒,她怏怏地走回家去。還沒呆一袋煙的工夫,她又端起一個小壇壇,跳起身去追那個酒販……酒販子已經走出村子,她攆上他,打了半斤酒。兒子不會喝,可是,他該喝,他立功了,他是戴著大紅花回來的,這酒不正是該這時候喝的嗎?她把那個小壇壇放在窯掌的壁龕裡,經常擦拭它……至於其它的東西,雞蛋呀,白麵呀,黃米呀,她都款款兒地放起來了。這一切都是她默默做的。她全心全意地準備著。
她一直非常緊張——緊張地等待著兒子突然站在她面前那一時刻的降臨。和婆姨們坐在樹底下做針線活兒,她總是下意識地不時望一下村北那條小路——紹平他們離去的那條小路。在家裡待著,她的耳朵也總是不自覺地捕捉著一切音響,院裡只要出現腳步聲,她準會撲到門外去看。
現在,她躺在炕上,又想起了兒子。他爾格在哪兒?他們該不該也去打仗麼?……哦哦哦,這時她才找到了剛才感到內心的空落的確切緣由:她怕那槍聲響的地方有紹平。
她一下子坐起來。四周非常寧靜。她披上衣服來到院子裡,也沒有任何聲息。不打槍了,咱們的人走了?還是把敵人打敗了?怎麼這麼安靜呢?星光燦爛,四野安寧,黃河不息的濤聲溶在夜色之中,不仔細分辨就會聽不出來……她笑了笑,又返回屋子。
她覺得自己很好笑,想辦法讓自己平靜下來。她吃了一點兒東西,然後收拾傢什,關好雞窩,把第二天早晨要燒的柴禾抱到鍋灶跟前烘烤……做完這一切,她又呆了一會兒,覺得有些乏累,就上炕去睡了。
……又是槍聲!她覺得槍聲大極了,好像就在耳朵邊兒上響,她想坐起來,手腳卻好像不聽使喚似的無法動彈……能動彈的只有思想,而思想這時候是混亂的,它把回憶和夢想交織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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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水深的地方看不到波瀾(1)
玉蘭睜開眼睛,天已經亮了,遠遠地又傳來手榴彈的爆炸聲。此時此刻,正是紹平他們剛剛發現雙柱已經犧牲,紹平和狗剩、友娃趴到洞口不顧一切打擊敵人的時候。玉蘭提上桶,到井邊去攪水。她身體異常疲憊,也許是一宿沒睡好的緣故,頭重腳輕的。
不知道為什麼,在過去了的這個不眠之夜裡,丈夫井雲飛老是出現在她眼前——他不說話,只是靜悄悄地看著她,什麼也不說。她從他那空洞的眼窩中看到淒涼的神色,好像在向他乞求什麼,但是他什麼都不說。她拉扯著他的棉袍,安慰他說 :“紹平馬上就回來了,雲飛,你的兒子馬上就回來了。馬家崾峴的人不會再嫌棄他了……你放心,雲飛……”井雲飛緩緩地搖著頭,就好像玉蘭說的話不對,就好像她在欺騙他,就好像他知道事情正在朝玉蘭說的相反的方向發展……他越這樣玉蘭越一遍又一遍這樣對他說,她發現他的表情也曾經出現短暫的明朗,他甚至還衝玉蘭笑一下,但是,那雙顯得有些渾濁的眼睛中流露出的分明是憂鬱的神情,就好像目睹一件讓人痛心的事情發生而又沒有任何辦法一樣。玉蘭也哭了,不顧一切地撲到他懷裡,央求他 :“別,你別這樣,這樣對紹平不好,這樣對紹平是不好的呀!雲飛,你千萬不要這樣……我們再有啥呢?只有我們的兒子了,我們只有他了……你千萬別這樣,我害怕,雲飛,你這樣我會感到害怕……”井雲飛悵悵地嘆息一聲,什麼都沒說,就返轉過身子走了,就像在躲避一件不願看的即將發生的事實……玉蘭拉扯住他,不讓他走:“你怎麼就這樣走了呢?你不能走呀!雲飛,你不能就這樣離開我們,你把我們留在這裡怎麼辦?我們該怎麼辦?紹平他該怎麼辦?”井雲飛再次返轉過身子,面對著玉蘭,仍然用淒涼的眼神看著她,仍然什麼都不說。玉蘭清晰地聽到他嘆息一聲,然後,就走了,無論玉蘭如何哭喊著呼喚他,他再也沒有回過頭來……玉蘭醒來的時候,發現枕頭被淚水浸溼了。
她驀然坐立起來,試圖在堅硬的現實中重新喚回虛幻。窯洞裡黑黢黢的,世界出奇的安靜,就連黃河東岸也安靜了下來,只聽到渾厚的濤聲。現實是一種出奇沉重的東西,在它面前,任何虛幻都會被撞擊得粉碎。井雲飛完全徹底地消失了,她面對的是一個必需憑藉理性的力量進行料理的世界,這需要耐心,需要技巧,需要整個身心的投入……多麼乏累呀!乏累就像潮水一樣,不但從她肉體上漫延過去,同時也漫延過她整個心田,在那裡留下泡沫和很多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當她站立在井邊攪水的時候,她竭力把那個場面從腦海裡重現出來,但是,腦海總不像以前那樣乾淨,總是糾纏著很多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