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部分 (第2/4頁)
貓王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下的小辮一路上還滴著水,小胳膊隨父親的走動而來回晃動著,手裡的那根小紅蘿蔔攥得緊緊的,像怕被人搶去似的。
母親在別人的攙扶下,邊走邊哭。
走了一段路,我又折了回去,怕是丟落下什麼東西。一片紅蘿蔔地邊,只有一口澆菜用的土水井,淺淺的水面上飄著幾根鮮蘿蔔纓子,大人伸手就能夠到。
盼福躺在院子裡,身子底下鋪著一領舊葦蓆。媽媽摟著盼紅守在盼福身邊,對前來問候安慰她的鄉鄰們述說著:“我真後悔,孩子哭鬧著吃餑餑,餑餑沒了,我只顧多紡幾條線,還嫌孩子不聽話。我要是早做會兒飯,孩子也不至於餓得拔個小蘿蔔。要是不打他幾巴掌,我心裡還好受些……”
爺爺坐檯階旁邊抽著煙,細眯著眼睛看人們出出進進,進進出出,家裡發生的事彷彿與他無關。
父親蹲在南牆根下,一言不發,不時地抓著自己蓬亂的頭髮。
鍋裡的飯早涼了,留給盼福的半塊山藥仍舊在窗臺上放著。
母親又嘮嘮叨叨地對人們說起來:“我後悔死了,不如少紡幾條線,早給孩子做會兒飯,更不該打他幾巴掌……盼福精著哩,他定要洗乾淨才吃,也別說,粘著好多泥的蘿蔔也沒法吃……”
“別這樣看著了,買個木匣子,快把孩子裝斂起來吧!”一位上年歲的人對父親說。
父親皺緊了眉頭,一聲不吭。
母親嘬嘬牙花,撩起衣襟擦擦臉上的淚水,然後用沙啞的聲音對人們說:“哪有錢呢?就使這領席捲吧!”
爺爺將菸袋別在褡包上,顫悠悠地站起來,慢騰騰地朝屋裡走去。
人們齊幫動手,開始扒盼福身上溼了的破衣裳,掰他手中的那根小紅蘿蔔,可那小手攥得死死的,說什麼也掰不開。
“算了,讓孩子帶陰間去吃吧!”一位老奶奶紅著眼睛說。
盼福換了身沒補丁的乾衣裳。那是一位嬸子主動拿來的,穿在盼福身上顯得又肥又大,那根小紅蘿蔔掩在袖筒裡,怕是被人看見似的。
人們折起席子,開始卷盼福的屍體。
“慢著,”爺爺從屋裡匆匆出來,手裡拿著把菜刀,走到盼福跟前,“咚”地一聲跪下去,“咔嚓咔嚓”幾下子,就把整個席剁下半拉,卷巴卷巴就抱進磨棚裡。
父親這時一下子撲在盼福身上,放開喉嚨大聲哭起來,母親也放聲哭起來,我也哭起來,在場的人都跟著哭了。那哭聲在小院裡久久迴盪著。
半截舊席捲走了盼福的屍體。
大清河堤坡上,堆起一個小小的墳頭。
萬各莊 十八(1)
立秋之後,雨水明顯地稀少,天氣晴朗起來,是農村打草曬草的好季節。人們吃過早飯下地時,見魏有財瘸著腿牽出棗紅馬,在何家門前套好小轎子車。小轎子車新換上布簾,更顯得美觀大方。何昌榮趕集上店,接親戚送朋友,都要動用小轎子車。
魏有財戴了頂半新草帽,也是一副出門的打扮。平時下窪,他常戴沒了邊沿的草帽。看梢門裡的人沒出來,就蹲在門旁點燃一袋煙。
我小時候以為魏有財是本村人,實際上他不是,他是何福貴的老長工,一干就是十幾年,除了他外,在何家當長工的,少則只有十天半月,多則也沒有超過一年的。他當時比爺爺小几歲,爺爺讓我喊他“有爺”,我從沒喊過他“有爺”,當著他的面,也像大人一樣,喊他一聲“二掌櫃的”或“二東家的”,他就樂得屁顛屁顛的。可一背臉,人們就喊他“柺子有”,我和小夥伴扭著屁股學他走路,朝他背後喊:“柺子有,瘸子瘸,我是柺子的大老爺。”他儘管在前面聽見,可連頭都不回,好像不跟我們一般見識。
魏有財穿的衣裳,不是財主一樣的長衫,也不是莊稼人一樣的短褂,而是剛過屁股的半大褂,都是何昌榮穿舊後給他改的。過年過節,扛長活的一般都回家,魏有財從未回過一次家,年節都在何家過。他的老家是渤海邊上的一個小村莊,那裡全是鹽鹼地,家裡沒房沒地,一輩子沒娶上個媳婦,連個近人都沒有,真正是房無一間,地無一壠,上無瓦片,下無插針立錐之地。大槐樹下的人群裡,常能看到他的身影。我爺爺那時常說,有財是個破屁股嘴——沒把門兒的,肚子裡存不住話,有什麼說什麼。常把“這個”說成“介個”,“介個福貴,”“介個事如何如何”。人們有時問他:“你攢下多少錢和東西?”“我記不住了,反正給我撂著呢。”“別給你撂沒了吧?”“不可能的,咱常年幹活,除了我一個人吃,又沒有一點走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