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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食點心放在供桌上,又跪在茵褥上稽首拜下,口中輕輕念道:“太上老君在上,護佑王家上下安康,遠離小人算計。若這一回能避過那人渣的謀算,信女定會一直在家供奉老君香火。”說著,她突然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嘴唇:曾記得似是哪位大家說過,國人從無穩定的宗教信仰,總是哪個顯靈便信哪個,佛家也拜得、道家也拜得,甚至不知哪裡來的山靈精怪大仙們也拜得。她又何嘗不是如此?先前佛祖菩薩也拜過了,如今道家老君也拜過了,漫天神佛都被她苦求了一遭,或許總有一個顯靈的罷。
想到此,她站了起來,眯著眼睛看向地上的三個食盒,隨意抱起一個,一邊慢吞吞地在殿裡轉悠,一邊吃了起來。
這老君殿並不大,但牆壁上卻繪了太上老君騎著青牛、領著小道童騰雲駕霧的壁畫。筆觸宛如行雲流水,那雲霧也繪得氤氳非常,連她也看得出來這繪畫之人定是大家。“沒想到,這樣破敗的小道觀裡,竟也藏著名家畫作,真是不可貌相。”
“呵,沒想到世家貴女竟抱著食盒進食,轉眼間便吃下去三個橡子餅、兩個蜜棗蒸餅,確實是人不可貌相。”
背後傳來一聲輕笑,正在啃著鷺鷥餅的王玫嚇了一跳,險些噎住,世家貴女風範霎時全無。好不容易捶了捶前胸,將那塊鷺鷥餅吞了下去,她才小心翼翼地回頭一看。便見老君像後頭輕巧地跳下來一個有些眼熟的人:“你是……崔郎君?”許是他被老君像旁邊垂落的帳幔遮住了,方才那些部曲竟然沒有發現此處還藏著人。不過,既然是熟人,她也就沒有必要將外頭守著的丹娘與大漢們都喊進來了。
那人挑了挑眉,濃密且凌亂的鬍鬚裡,只能看得清那雙滿含興味的眼睛:“我都成了這幅模樣,王娘子如何還能認得出來?”他的鬍鬚又留了一個月,刻意一點也不曾打理,整張臉都已經不能見人了,居然還是被人認了出來,這可真是危險了。
“你那雙眼睛的形狀,和阿實一模一樣。”王玫答道。她也不知為什麼,一見這個大鬍子,立刻便聯想到了大興善寺廊牆上的禮佛圖。老君殿裡的壁畫如此出色,遇到這位“藝術家”或者“狂士”也在情理之中。
那崔郎君摸了一把臉上的鬍子,喃喃道:“真能認得出來?”難不成,他又得換個地方了?突然,從他的腹部,傳來一陣響亮的鳴聲。他回過神,撫了撫飢餓如火燒的腹部,鼻子微微動了動,直勾勾地望向了王玫——手中的食盒。他終於知道,讓自己從冥思中醒轉過來的罪魁禍首是什麼了。
王玫忍不住看了過去:這一位是多久沒吃了?然後,她發現那崔郎君又雙目發亮地盯上了她懷裡散發出陣陣香味的食盒,連忙指了指香案前放著的那兩個大食盒:“那裡頭的吃食,崔郎君隨意用罷。”她的暴食計劃,就這樣壽終正寢了。
崔郎君大步地走過去,和她一樣抱起了一個食盒,速度快又不失優雅地吃了起來。“這芝麻胡餅比起輔興坊的胡餅也不遑多讓了。咦,這環餅也很是不錯,酥脆得很。唔,這餅餌略有些涼了,味道尚可。古樓子要趁熱吃才好,幸好沒有完全涼下來。咦,底下居然還有花折鵝糕、七返糕?”
王玫見他邊吃邊評論,似是對這些吃食都很是瞭解,食慾也被帶動得更旺盛了,不知不覺便空了大半個食盒,然後才發現自己好像吃得有些撐了。待會兒趙九還會帶湯餅和蒸餅回來,她還能吃得下去麼?或者,這具身體也只能裝得下這麼多了?想當年——好罷,好漢不提當年勇,就別再想當年了。
崔郎君抬起首,目光略有些詭異地看了看她手裡的食盒:“有這麼好的胃口,居然還生得如此瘦弱……”說著,他便毫不客氣地開啟最後那個食盒:“竟然有幾杯漿水?正好吃得渴了,你要喝什麼漿水?”
等一等,這些吃食漿水什麼的,似乎都是她帶來的?怎麼此人卻是反客為主了?王玫眨了眨眼睛,但對方這般自然的舉止,她卻奇異地並不覺得厭惡。許是他灑脫的風度讓人實在生不出負面的情緒罷。“我要烏梅飲。”
“那我便喝酪漿罷。嘖,若是有些酒水便更好了。”
兩人趺坐在香案前的茵褥上,慢慢地飲起了漿水解渴。
許是因為有過一面之緣,許是因為對方見過她狼狽不堪的樣子,許是他的態度太過自然而然,王玫竟然覺得和這個稱得上陌生人的男子這樣安安靜靜地坐在這裡,內心的焦慮和躁動便漸漸地消解了不少。兩人這樣坐著,既不覺得尷尬亦不覺得曖昧,彷彿認識多年的鄰居或者同學一般,讓她覺得格外放鬆。
“阿實呢?怎麼不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