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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家,這位是十七娘舅家的大嫂,阿韋。”崔氏在一旁補充道,“方才我也說見她眼熟得很,好幾回都在飲宴上遠遠瞧見過呢。”韋氏,便是京兆韋氏了。在京畿附近與杜氏齊名,亦是著姓世家,且實權官宦眾多。
“原來是阿韋。”李氏道,“如今既然認識了,往後可得多來往才是。即便不從十七娘這頭算,我們家十五娘亦是清河崔氏大房嫡支嫡女,說起來與青州房也是同族罷。”
韋氏眉眼微動,又驚又喜地拉起崔氏的手道:“都是兒孤陋寡聞了,竟不知道阿崔是族姊。論來論去也都是親戚,以後兒可不會客氣,說不得隔三差五地便上門拜訪,世母可不許嫌棄。”
“貴客上門,哪裡敢嫌棄。”
李氏、崔氏與韋氏便寒暄起來,王十七娘偶爾插兩句,並不多言。不過,很快她便似有些分神,不著痕跡地瞧了瞧左右,輕聲問道:“族世母,上回兒似是見到了九娘姊姊,不知她是否在家中?”
李氏笑回道:“玫娘也念著你呢。只是她如今已經出家為女冠,不便待客,所以才不曾過來。”
王十七娘道:“兒很是想念九娘姊姊,可否去瞧一瞧她?”
李氏想了想,對陪在一側的晗娘道:“晗娘,帶著你十七姑姑去薰風閣罷。”
晗娘懂事地點點頭,起身帶著昐娘一同引著王十七娘出去了。崔氏的一位貼身侍婢也隨了上去。韋氏看著她們的背影,目光閃了閃,又隨意地尋了個話題說起來。李氏、崔氏身為五姓七家嫡女,教養見識樣樣頂尖,說起什麼都是遊刃有餘、不卑不亢,她也便暗暗收起了輕視之心。
薰風閣裡,王玫正陪著王旼頑捉迷藏。捉迷藏是個很容易便熱鬧起來的遊戲,除了大郎王昉之外,家裡的三個孩子都很是喜歡。王玫也一直希望捉迷藏能讓兩位小侄女增加一些活動量,畢竟光憑著打鞦韆和散步,增強體質也有限。當然,最喜愛這個遊戲的是王旼。他總喜歡藏在那些以為旁人瞧不見的角落裡,露出了腳或者衣袖也毫無自知。王玫、晗娘、昐娘也總是讓著他,數次從他身邊經過也假裝瞧不見,逗得他遊戲結束後常常笑得燦爛無比。
因家中宅院太廣闊,遊戲通常限制在一個院落裡。薰風閣是孩子們最喜歡藏的院子,花木眾多,空房間也很多。每到這個時候,王玫總是讓丹娘、青娘將庫房之外的所有房屋都開啟,任他們鑽來鑽去。
因今日晗娘與昐娘不在,王玫又叫了春娘、夏娘、秋娘、冬娘陪著一起頑耍。她帶著青娘在院子裡四下尋找,丹娘站在小樓邊笑看著她們一次又一次從王旼躲藏的茶花樹邊經過,完全無視了他不小心露出來的半截袍子。
王十七娘到時,便正好見她穿著一身白青色道袍,含笑立在秋風中。許是裝扮的緣故,又許是分別多年的緣故,她不自禁地停下了步子,格外仔細地端詳起了這位族姊。晗娘與昐娘很快便加入到了遊戲當中,王玫也隨之望向了王十七娘:“十七娘,原來真是你。”
“九娘姊姊。”王十七娘喚道,聽起來有少許艱澀之意,“多年不見,你怎麼出家了?”
王玫怔了怔。也許因為她們是同輩,這姑娘並沒有露出什麼甜美的笑容,話語也十分直接。不過,聽起來卻沒有任何惡意。她的性情,與她想象中的並不太一樣。
“我已經和離歸宗了。”王玫也答得很坦然,“因與道觀有緣,所以便出了家。”想了想,她又補充道:“也只是一時而已,修身養性一段時間後,可能就會還俗。”
王十七娘鬆了口氣,蹙眉道:“張氏不過是寒門小戶,九娘姊姊本就不該折身下嫁。這樣的人家,與咱們太原王氏本便是雲泥之別,如何能過得下去?”她頓了頓,又道:“你是不知道,你的婚訊傳來之後,族裡說什麼的都有。還有些長輩說要去長安訓斥族世父、族世母呢!”
王玫自然很清楚此時世族、寒族之間的門戶之見。不過,她從未想過,王奇與李氏將愛女許給了張家,竟然頂著如此大的壓力。那時候前身剛從元十九的情傷中走出來,他們也是為了女兒的婚姻幸福著想罷。若是嫁入五姓七家,與元十九多有交集,難免會露出什麼行跡。如果舊情復發,失節之事又追尋出來,便難以翻身了。何況以前身的性子,恐怕也無法承擔身處高門、婆媳妯娌之間相處的壓力。彼時張家只得張五郎一個獨子,又是誠心上門求娶,想必也許下了不少諾言。於是,他們便無視了門第之見,只希望女兒獲得一個好歸宿。卻不料,最終——
王玫恍然回過神,心中長長一嘆:可憐天下父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