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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一散而空,身子動也不能動。最終,淋淋瀝瀝的鮮血漫過了脖子,流進嘴裡。
粘稠、腥羶……
“冬瓜……王石……”,段缺傾盡所有的力量喊出聲來。
虛空中已看不到王石的臉,但血海的每一個波濤中都倒影出他那已經沒有了笑容的胖臉。
“你是為自己殺戮,還是為我們報仇?”
“你最初為什麼要修道?”
千萬個王石同時發聲,匯聚一處如風嘯般在血海上回蕩不已。
我為什麼殺戮?
回應的只有靈臺處那盞已被他自己親手掐滅的清燈。
我為什修道?
天空的血月驀然幻化成散發著澄澈輕寒光輝的弦月,弦月如鉤,照著血海盡頭處隱約可見的青青竹林,竹後是一間透出暈暈淡黃暖光的書閣,竹下是一個身形頎長的清朗少年。
少年肩頭閒披著的布衣已經洗的泛白。恰與素輝的月光相得益彰,他的手中握有一管翠竹製成的洞簫,此時正綿長靜遠的奏出清越的曲調。
蕭主蒼茫,但這管洞簫卻在少年的手中流出了本應是長笛才有的清越之音,音隨意轉,渺渺蕭音呈現出的是一副曾無數次在少年夢中出現的幻境世界:
朝飲王母池,暮見五雲開。
吞舟湧海底,高浪駕蓬萊。
神仙排雲出,但見金銀臺。
嫦娥龍虎衣,飄颻戲九垓。
舉手弄清淺,織女伴霞來。
……
看著血海盡頭身形頎長的純淨少年,看著他蕭曲裡閒騎逍遙四不像,遍身霞繞彩雲飛的九天仙界,段缺心中一熱,繼而又是一片清涼,隨後雙眼中突然充滿了生澀。
澀到發苦的生澀!
我錯了?我迷失方向了?
這兩個問題突然湧現的瞬間,無邊無涯的血海上空突然響起一聲催天毀地的驚雷。
驚雷過後,遠處依稀持蕭而奏的少年與竹林一起消失,九天仙界隱沒,血海散盡,無數個王石的胖臉也一併消散無蹤。
星月朦朧,山風依舊,周圍墳塋悽悽歷歷在目,段缺面前的依舊是王石的墳塋,他的手還輕撫在那冰涼的墓碑上。
一切都不曾改變過!
段缺放眼四望,悚然心驚。剛才的究竟是夢,還是因為殺戮太多引起的心魔心障?
夢?根本不曾睡著又怎會做夢?
心魔?若是心魔只能是yin*人殺戮,怎麼會有如此濃烈的規勸意味?
王石顯靈?
難倒是自己心中的爭鬥?自己心中從不曾察覺的角落已經厭倦了殺戮?
沒有答案,段缺飛躍的神思最終回到了那兩個問題上。
為什麼殺戮?為了自己?還是為王石陳達報仇?
為什麼修道?
輕撫著王石的墓碑,段缺在一片墳塋中陷入了沉思。
如雕像般一動不動,許久許久之後,太陽昇起後的第一縷朝陽刺破黎明前的重重黑暗灑照過來,淡淡的金光沐浴著他的黑髮,他的眉宇,他那血跡斑駁的衣衫。
段缺從沉思中醒來,微微上翹的嘴角間露出一個比朝陽更燦爛的笑容,“我修道是為求仙。不是為殺戮而修道”。
輕撫著墓碑的手愈發輕柔,段缺的聲音裡有著消失已久的清朗與不容置疑的堅定,“冬瓜,找清楚了。我是為了給你和陳達報仇才會如此殺戮,絕不是為了自己想殺而殺。人非太上,孰能忘情?若道修只能是有仇不報的絕滅性情,這道又何必再修?我有心修道自不可再濫殺,但若遇該殺之人,當殺必殺!”
段缺從王石陳達的墓前返回七星塘時心中積鬱已一掃而空。
《道德經》五千餘言,卻終究沒說清楚“玄之又玄,眾妙之門”的“道”究竟是什麼。
如果說“道”是天地萬物執行的法則。那不執於情卻絕不滅絕性情,不濫殺卻絕不害怕當殺之殺。這就是段缺當下徹悟並將遵行不悖的“道”。
他不知道別人會如何看待他當下徹悟出的“道”。
他也不知道隨著修煉的繼續,自己對“道”的徹悟是否會發生變化,也許在邁進鍊師境界之後,他對“道”的徹悟會有更深層次的提升,屆時難免又會有新的改變。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修仙大道每一步走過的只能是當下。
大道如水,曲折幽深,變化萬端
徹悟,相信,堅守,這就是段缺當下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