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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他一路叫罵著跑到這邊來,他說:“誰放的牛?誰放的牛?怎麼牛都關在場上?”
我們三個推開門跑出來站在走廊上,小紅說:“我們放的牛怎麼啦?教導員。”
他一跳三尺高,大叫起來:“牛都跑到我屋裡來了!誰叫你們把牛關在場上的?”
我們七嘴八舌地說:“牛進屋了?那可好玩啦!”“你怎麼沒把門鎖上呢?”“牛是馮隊長叫關在場上的。牛圈叫營部牛幫佔了!”後來我們仔細一看,教導員的額頭上還有一條牛糞印,就哈哈大笑起來。教導員大罵著找隊長去了。小紅大叫一聲:“去看看!”她撒腿就跑,大許也跟去了。我把我們的馬燈點上,也跟著去了。
啊哈,教導員屋裡多麼好看哪!簡直是牛屎的世界!那兩個寶貝把地上全拉滿了,連個落腳的地方也沒有。牛尾巴把糞都甩上牆了!桌子也撞倒了。煤油燈摔了個粉碎,淹沒在稀屎裡,臉盆裡的水全溢位來啦,代之以牛屎,毛巾泡在裡面多麼可笑啊!教導員掛在牆上的衣服、雨衣、斗笠全被蹭下來了,慘遭蹂躪,斗笠也踏破了。我們站在那兒笑得肚子痛,小紅還跳起來拍手。一會兒教導員拉著隊長來了,他一路走一路說:“你來看看!你來看看!我進屋黑咕隆咚,臉上先捱了一下,毛扎扎的,是他孃的牛尾巴!我還不知是什麼東西,嚇得我往旁邊一躲,腳下就踏上了,稀糊糊、熱呼呼的,這還不夠嚇人!屋裡有兩個東西喘粗氣!我嚇得大喊一聲:誰!!這兩個東西就一頭撞過來,還虧我躲得快,沒撞上。馮隊長,這全要怪你,你怎麼搞的!”
隊長一路賠情,到屋裡來一看,嘻!他也憋不住要笑。他說:“小王、小許、小邢,快幫教導員收拾一下嘛!”我們不去收拾,反而笑個不住。小紅說:“隊長,又要派我們出牛圈哪!我們幹夠了!”於是我們笑著跑開了。
唉,這都是好多年以前的惡作劇了,可是我記得那麼清楚。我常常一個細節一個細節地回憶,一切都那麼清晰。我那時是二十一歲,大許和我同歲,小紅才二十歲。人可以在那麼年輕時就那麼美,那麼成熟,那麼可愛。她常說她喜歡一切好人。她還說她根本分不清友誼和愛的界限在哪裡。她給我們的是友愛:那麼純潔、那麼熱烈的友愛。她和我們那麼好,根本就不避諱她是女的、我們是男的。我們對她也沒有過別的什麼念頭。可是她給我們的還不止這些。我回想起來,她絕對溫存,絕對可愛,生機勃勃,全無畏懼而且自信。我從她身上感到一種永存的精神,超過平庸生活裡的一切。
我們都學會了她的口頭禪:管牛叫該死的,管去游泳叫去玩呀,她還會說:嘿,真要命。或者乾脆就說:要命。她的記性好極了,看書也很快。有時候她和我們討論一些有關藝術哲學的問題。我發覺她想問題很深入,她的見解都很站得住。她愛藝術。她說:“有一天我會把我的見解整理出來的。”可惜她沒有來得及做這件事。她病了。
有一天中午,我們在屋裡看書,看著看著她把書蓋在臉上。我們以為她睡了,於是躡手躡腳地走出去。過了半個小時,上工哨響了,我們回來。她把書從臉上拿起來,我發現她臉色不好看,而且眼睛裡一點睡意也沒有。我問她:“小紅,你怎麼啦?你氣色不好。”
她說:“我看著看著突然眼花起來,覺得腦後有點兒涼。大概是這幾天睡得少了吧。”
我說:“那你不要去了,倒半天休吧。”她說:“好”,就讓我去和隊長說。下午我們回來的時候看見她高高興興地坐在走廊上給我們洗衣服,還說:“你們到屋裡去看看。”
我們進屋一看,她把屋裡的佈置改了,還把我們的一切破鞋爛襪子全找了出來,可以利用的全洗乾淨補好了。屋裡也乾淨得出奇。她悄悄地跟了進來,像小孩子一樣歡喜地說:“我幹得棒吧?”
我說:“很棒!你睡了沒有?”
她笑著說:“睡了一個小時。然後我起來幹活。”
大許說:“你該多睡會兒,等我們回來一塊動手那要快多啦!你好了沒有?”
她說:“我全好啦,我要起來幹活。我是勞動婦女。”
我們覺得“勞動婦女”這個詞很好玩,就笑了半天,以後有時就叫她勞動婦女。可是當天晚上她又不好,說是“眼花,頭痛”。我一問她,原來這毛病早就有了,只是很少犯。於是我們叫她去看病。星期天我們陪她到醫院去,醫生看了半天也說不出個名堂來,給了她一瓶谷維素,還說:“這藥可好啦,可以健腦,簡直什麼病都治!”我們買了一些東西回來,走到大河邊上,她看見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