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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數著路邊上被刷白了的樹幹,這些樹幹在黑暗裡分外顯眼。像一切吃了虧的年輕人一樣,他想著要報復,而事實上,他決無報復的可能性。誰也不會為他出頭,除非樂意承認他自己是個同性戀。到天明時他走進了城,在別人看他的眼神中(阿蘭當時相當狼狽),發現了自己是多麼的賤,他甚至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賤的人了。從那時開始,他才把自己認同於公共汽車。
似 水 柔 情
十六
阿蘭說道:初到這個公園時,每天晚上華燈初上的時節,他都感覺有很多身材頎長的女人,穿著拖地的黑色長裙、在燈光下走動,他也該是其中的一個,而到了午夜時分,他就開始渴望肉體接觸,彷彿現在沒有就會太晚了。夜幕降臨,華燈初上,使他感覺受到催促,急於為別人所愛。小史皺眉道:你扯這些幹什麼,還是說說你自己的事吧。阿蘭因此微笑起來,因為這是要他坦白自己的愛情。一種愛情假如全無理由的話,就會受懲罰;假如有理由的話,也許會被原諒;這是派出所裡的邏輯。公園裡卻不是這樣,那裡所有的愛情都沒有理由,而且總是被原諒,因而也就不成其為愛情。這正是阿蘭絕望的原因。他開始講起這些事,比方說,在公園裡追隨一個人,經過長久的盯梢之後,到未完工的樓房或高層建築的頂樓上去做愛,或者在公共浴池的水下,相互手淫。他說自己並不喜歡這些事,因為在這些事裡,人都變成了流出精液的自來水龍頭了。然而小史卻以為阿蘭是喜歡這些事,否則為什麼要講出來。作為一個警察,他以為人們不會主動地對他說什麼,假如是主動他說,那就必有特別的用意。總之,他表情嚴肅,說道:你丫嚴肅一點!並且反問道:你以為我也是個自來水管子嗎?阿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就這樣被岔開了去。他只是簡單他說,愛情應當受懲罰,全無懲罰,就不是愛情了。
似 水 柔 情
十七
小史對阿蘭做出了這樣的論斷:你丫就是賤。沒有想到,阿蘭對這樣的評價也泰然處之。他說,有一個女孩子就這樣告訴他:賤是天生的。這個女孩就是公共汽車。在公共汽車家裡,阿蘭和她坐在一個小圓桌前嗑瓜子。她說:我這個人生來就最賤不過。這大概是因為她沒有搞過破鞋就被人稱作是破鞋,沒有幹過壞事就被人送上臺去鬥爭,等等。後來她說,來看看我到底有多賤吧,然後她就把衣服全部脫去,坐下來低著頭繼續嗑瓜子,頭髮溜到她嘴裡去,她甩甩頭,把髮絲弄出來,然後她看到阿蘭沒有往她身上看,就說:你看吧,沒關係。於是阿蘭就抬起頭來看,面紅耳赤。但她平靜如初,把一粒瓜子皮噴走了以後,又說:摸摸吧。阿蘭把顫抖的手伸了出去,選擇了她的乳房。當指尖觸及她的面板時,阿蘭像觸電一樣顫了一下,但是她似乎毫無感覺。後來,她把手臂放在桌面上,把頭髮披散在肩頭,把自己的身體和阿蘭觸控她的手都隱藏在桌下,平靜他說,你覺得怎麼樣啊。忽然,她看到一隻蒼蠅飛過,就抓起手邊的蒼蠅拍,起身去打蒼蠅。此時,公共汽車似乎一點都不賤,她也不像平日所見的那個人。因為她有一個頎長而白亮的身軀,乳房和小腹的隆起也饒有興趣。只有穿上了衣衫,把自己遮掩起來時,她才顯得賤。
公共汽車對阿蘭說過,每個人的賤都是天生的,永遠不可改變。你越想掩飾自己的賤,就會更賤。唯一逃脫的辦法就是承認自己賤,並且設法喜歡這一點。阿蘭小的時候,坐在水泥地面上玩積木時,常常不自覺的摸索自己的生殖器,這時候他母親就會撲過來,說他在耍流氓,威脅說要把它割了去,等等。後來她又說,要叫警察叔叔來,把他帶走,關到監獄裡去。在勸說無效時,她就把他綁起來,讓他揹著手坐在水泥地上。阿蘭就這樣揹著手坐著,感到自己正在勃起,並且興奮異常。他一直在等待警察叔叔來,把他帶到監獄裡。從那時開始,一個戴大簷帽,腰裡掛著手銬的警察叔叔,就是他真正的夢中情人了。一個這樣的警察叔叔就坐在他面前,不過,小史比他小了十歲左右。他承認自己賤,就是指這一點而言。
阿蘭想到公共汽車在自己面前裸露出身體的情形,想到她像緞子一細密的面板,就想說,這一切也該屬於小史。他想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獻出來——但是他沒有說。首先,公共汽車已經沒有了十七歲的身軀;其次,這種奉獻也太過驚世駭俗。於是,這個念頭就如一縷青煙,在他腦海裡飄散了。阿蘭說,剛從農場回來時,他曾想戒掉同性戀,也就是說,不要這樣賤。所以他就到醫院裡去看。那裡有個穿白大褂的大夫,坐在桌邊用手拔鼻毛,並且給他兩沓畫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