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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那樣的急,好像只是臨時出門打一瓶醋。未完工的衣服布料還在縫紉機上掛著,褶皺中還留著縫衣針。我呆滯地盯著那堆布料,心裡哀痛。 知秋站在我的身邊,沒有言語。我們頓時像兩個幼小孤兒。 夜裡我們睡在母親的遺床上。躺下的時刻我心裡默默掐算,究竟這番情形已經闊別了何許經年。往事紛雜,無從說起,彼此也就沉默。知秋默默地念了一句,一生,我困了,我先睡了。便閉上了眼睛。 從來沒有溫和的生命,從來沒有。我耳邊忽然響起了這個聲音。側過頭去,卻看到她已經靜靜睡著。這似乎是她心裡在與誰言談,不慎被我聽到。閉上眼睛,後來我就又看見了洛橋的水光燈影,浸透在些許零落的槳聲之間。我知道我入了夢。 翌日醒來知秋已經不在。電話也打不通。我早就習慣。本來是想叫她來一起給母親選墓,安葬,現在看來都只有一人操辦了。我只是為母親覺得淒涼。 葉知秋一走了之的習性,這麼些年真是絲毫沒有悔改。 一個禮拜之後安葬了母親,知秋還是沒有音訊。母親的故居我實在捨不得變賣,這老房子有太多年了,留著是對的。留著我便能夠聽到記憶,能夠挽留家的駐息。這是她唯一遺產,而今屬於了我,我不會捨棄。 兩個月之後,秋日已深肅。我在一個落著雨的下午給母親的墳墓上了香,決定要走了。臨走之前我去找葉知秋告別。但不過是徒勞,她再次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我無奈,一個人離開了故國。 始料未及的是,在北京機場,我竟然碰見康以明。他大概是剛剛下飛機,正獨自一人匆匆走著,見到我,便想要叫我過來一起坐下說說話。我與他打完招呼便說,不行,我得登機,時間不多了。這些日子知秋有沒有聯絡你?如果你再見到她,就告訴她我走了。 康以明看著我,眼神似乎不對,他淡淡地說,我想你還不知道。葉知秋死了。 我苦笑,說,前些日子才是母親過世,她和我一起在火葬場等著火化,這僅僅是兩個月的事情,她怎麼可能死了。 康以明說,這是真的。昨天夜裡,她約了我們以前在游泳隊的隊友一起聚會,大家失散多年,好不容易聚一次,但我在外面出差趕不回去。他們一大堆人吃飯,喝酒,唱歌,又剩下幾個回到賓館套間裡喝酒繼續玩樂……我想她是自殺,死前給我打了一通電話。只模模糊糊說了一些瑣事……我沒有想到她打完這個電話就服下過量的海洛因。隊友全都醉倒睡著了,醒來時才發現她根本沒了呼吸。
《瀾本嫁衣》第一部分 《瀾本嫁衣》壹(3)
我站在他面前聽完這段話,心裡至為平定。過了很久,才覺得胸中忽然痛得陣陣作嘔,臉色越發青黑。我一陣無力,不得不放下了行李。以明又說,我正是要去看看她。 以明還在那裡絮絮叨叨,可當時我只在心裡說,若這是真的,那麼知秋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一生,我困了,我先睡了。” 想到這裡,我突然開始相信她死了。 2 幼年時中醫說我體寒。果然如此。常年來冬天是艱難的時節,寒侵心骨,萬事索蹤。家鄉的冬天很少有雪,只是風疾雨寒,天空變得雲痕重重,好像沉得要墜下來般充滿了人間的痛。在那痛楚的深處,陰風溼潤似永遠擰不幹的淚,撲面而來若有萬般傷訴。我猶記得,冬日黃昏,在猝不及防墜落下來的昏暗天色間,船家的燈影在暗如青綢的水面點了一盞細小如豆的火光……我聽得見窗前槳聲盪漾,雀啼如泣。橋上歸人的傘影,像是褪色的皮影戲一般……千家萬戶絲絲縷縷的煎炒煮炸之聲,鍋瓢碗盞作響,我還聞到熱騰騰的米飯香……這人間市井的重複,細密,無盡無望,溫存豐實卻又不甘滿足…… 這是我的望鄉。 母親在洛橋的裁縫小店,是外祖母的遺產。幼年時母親要帶我去給外祖母上墳。掃墓對於她來講不是一件小事,要專門請轎伕把她抬上山。他們健步如飛,我跟在後面一直跑,非常累。站在山腰上,母親一邊燒紙錢,一邊對我絮叨上一輩人的歷史。卻又不敢耽誤太久,怕轎伕等得不耐煩。 解放前外祖母家中赤貧,她幼年得了天花,高燒昏迷近一個禮拜。天花痊癒之後,臉上留下麻疤,容貌非常醜陋,被家人嫌棄,常遭毒打。外祖母十三歲就從家裡逃了出來,被招去英國人的工廠做了繅絲女工,一年下來,在地獄一般滾燙的車間裡,臉被蒸得腫白,手指常年浸泡於開水中,幾乎是被煮熟了。她又從那裡逃出來,去汽車配件廠打篷布,很快被車篷舊帆布的粉塵弄成了肺結核,日日咯血。車廠開掉了她,她便又去做洗衣女工。苦熬幾年後,嫁了一個心地慈軟的沒落少爺,有了一點積蓄,才終於開了一家裁縫鋪謀生。 外祖母縫紉手藝做得好,瀾本嫁衣名噪一方。她的嫁衣通常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