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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雙腿軟塌塌地躺在手術檯上,狼狽至極,需要有人抱下手術檯來。 知秋不要。她說,我不能忍受這樣狼狽,沒有尊嚴。我不想讓任何人看到我這一面。 她要體面,於是就需要忍受。心裡鏗鏘有力地想著——這個孩子如何帶著痛楚來到身體裡,便應該如何帶著痛楚離開。於是她咬著牙沒有用麻藥,慘叫幾聲,抓破了床單,終於把手術忍了下來。完事之後在手術室外面坐著休息了很久,冷汗溼透了衣服。只覺得眼前是黑暗的。她坐在空寂走廊——忽然很想祈禱。 但主並不在身邊。她只覺得頭腦中空曠乾淨,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然後一瘸一拐地離開了座位,花了身上最後十幾塊錢走出去到超市買衛生巾和泡麵,慢慢走回來,躺在學校宿舍的窄小鋪位上,虛汗如雨。她極少回宿舍——同屋的女孩子們見她回來都新奇,你一句我一句地詢問,你怎麼回來了?你知不知道專業課老師點名很多次了?今天下午的課你還去不去……
《瀾本嫁衣》第二部分 《瀾本嫁衣》貳(3)
葉知秋只覺得這些聲音在她耳邊嗡嗡作響,她一個字都聽不清。她又累又痛,說不出來話,最終一聲不吭地昏睡過去。 這其實是不久之前的事情。 以明,她說,我已經決定走了。你也放下我。 以明還是不讓,他神神叨叨地又把她從家裡拖出去架上了車,開著就去醫院,把她帶去醫生那裡,非要做超聲波檢查不可。 知秋知道拗不過他,又覺得疲倦無力,就順從地躺在檢查臺上。醫生做檢查,弄了幾下說,神經病,孩子都沒有檢查什麼。 以明呆在那裡,知秋看著他悽楚神情——這光鮮四射的金玉之外也不過就是敗絮其中。彼此霸佔的慾望這樣焦灼焚心他與她都覺得這就是愛。她曾為著康以明這一具光鮮皮囊輾轉在希望與絕望之間,是何時的事情?她竟無法清晰記起。她只明白,而今不再。從此不再。 你這下知道了。孩子我已經做掉了。 以明大鬧,在病診室失去控制,胡亂砸東西,醫生叫來保安才制住他,把他們趕了出去。他像抓一個布偶一樣抓著她瘦弱窄小的肩——她更瘦了,身體像是快要消失的一樣單薄——以明劇烈搖晃,求她道:知秋,再給我一次機會,你回來。我馬上就娶你。 知秋一滴眼淚都沒有,此刻再有日升月落都不再明媚人心。她只是說,以明,你可知道希望這種東西放在你身上既是禍害。你還不夠老,定不下來。但我也等不起你了。我還是想要幸福。我不想再做你的儲備糧,身邊女子青黃不接的時候才想起我——這些都給你說了這麼多遍,我覺得恐怕你該懂的。 去年那個時候他心裡還是有這樣巨大的信念:知秋會回來,這個感情陪襯他永遠都不會失去。 然而如今,知秋還是走了。康以明這樣悲傷地想著,狠狠地幹著身下的一個雞,她被他幹得痛不可忍,大叫不止。他捂住女子的嘴。說,你不要再出聲。 以明迅速一洩為快,疲憊而煩躁地把她趕下床,給了鈔票便叫她快滾。 他又重新坐回寂靜的夜裡,房間黑暗,空如墓穴。 這個情慾超常旺盛的男子,過去在知秋身上得不到滿足,便頻繁地借洩慾為由,帶形形色色的女人回家來上床。知秋漸漸習以為常,獨自翹著二郎腿在隔壁看電視,任他在這邊房間不停地做愛。她只要求說,你們不要叫床。 他於是常常按住女子的嘴,不允許其出聲。有時他已經大醉,做完之後知秋還會替他付錢打發那些女人離開。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今晚他只是又一次說。原來知秋早就走了。 3 我一直覺得人若帶著欠缺降臨世上,一生走向就帶有一種註定。生命的得來大約是唯一公平的事情:不論貴賤,該降生的人都降生了,一如動物。但在人間,世事從來都是不公的,這是為何我們感到痛苦。知秋家庭不幸,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濫觴。少年時與她相處,我待她情誼不薄,但時時有郎心如鐵的感受。知秋的心如鐵石——熾熱的時候可以如剛出煉爐的滾燙鐵塊,火星四濺轟轟烈烈,似耀眼閃電,但經過了人情世事的淬火,一瓢水潑下來冷卻收縮,便成了一塊冰冷生鐵。 這我早就瞭解——我懂得她的轟烈果敢,事事先走入絕路而後輾轉又逢生。 她高考完畢便離開洛橋,回到津城念大一。上火車時她不肯帶走我母親給她做的小吃,我覺得很傷心,又有淒涼之意。我明白她要與過去一刀兩斷。這是阻攔不得的事情。
《瀾本嫁衣》第二部分 《瀾本嫁衣》貳(4)
知秋就讀的校區位於偏遠的開發區,相當空曠。國內普通大學質量皆大同小異,師生宗旨都在於混時間,課程自然是鬆散無聊,她自進校起,就一直不安分,樂於做這做那,跑社團,搞校內活動,呼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