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團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失業在家,要去造假鈔餬口。這些書都被我珍藏在書櫃一角,將來我死了,可以給我兒子看看。
我現在回憶糖精廠圖書館,那裡有個管理員,叫海燕。她是戴城小有名氣的詩人,經常在晚報上發表作品。我後來還遇到過一些姑娘,她們也叫海燕,無一例外都很有文藝細胞,有的是畫畫的,有的是攝影師,有的酷愛寫作。為什麼叫海燕的姑娘都會有那麼一點與眾不同呢?我的看法是:從小就受了高爾基的薰陶。上學的時候,語文老師讓我朗讀課文《海燕》,我站起來直著嗓子念道:“《海燕》!高爾基在蒼茫的大海上……”被語文老師用一個黑板擦扔中了額頭。語文老師說我永遠不會像海燕一樣擁有遠大的抱負,而一個名字叫海燕的姑娘是絕不會這麼無聊的。
在戴城晚報上發表詩歌是一件非常牛逼的事情。我不能想象自己的文字變成鉛字,我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文字被列印出來,由一組歪七歪八的象形文字變成方方正正的宋體字,心情激動得要昏倒。文字變成鉛字,就是鐵證如山的事情,就像一記耳光拍在臉上,就像露陰癖被聯防隊員赤身裸體地抓獲在大街上。
有關我寫詩,經過是這樣的。有一天海燕對我說,路小路,你和其他青工不一樣啊。這句話我已經聽白藍說過了,現在又有人這麼說,心裡畢竟很激動,認為遇到了知音。我問海燕,我有什麼不一樣。她說,其他青工都是看《淫魔浪女》,你看的是《悲慘世界》。我心想,我看《悲慘世界》就是為了體會一下,什麼叫悲慘。海燕說,這本書很好,很勵志的。媽的,悲慘世界還勵志?
那天海燕從抽屜裡拿出幾本詩刊,說:“你拿回去看看吧。或許你會感興趣。”這些詩刊不是圖書館的,是她私人的,工廠裡什麼雜誌都有,就是不會有詩刊。我說:“寫詩啊,不就是句子分行嗎?”她說:“口氣不小啊,寫幾個出來,讓陳小玉登到廠報上去。”
那時候我想不到,自己寫詩,還刊登到廠報上去,是件找死的事。我還以為很牛逼呢。原先廠裡就一個海燕是寫詩的,她很美,又很懂事,領導都喜歡她。在廠里人看來,她寫詩是一種類似女紅的活計。後來我成為糖精廠第二個寫詩的人,但我是個電工,而且名聲狼藉,別人把我當個傻逼,我自己還不知道。那時候胡得力看見我的詩,就說,這是不務正業的典型,應該把路小路送到糖精車間去,他就知道什麼是詩意的人生了。
現在我知道,寫詩的人有一種毛病,就是喜歡鼓勵別人寫詩。陳小玉和海燕發現了我的才能,但同時也把我送到了坑裡。工人師傅遙遙地看見我過來,就衝著我大喊:“詩人!詩人!”我羞愧難當,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幹部看見我,一般不嘲笑我,而是用一種很冷的目光瞟我。我去上廁所,聽見有人蹲在那裡大聲地讀我的詩,然後把廠報搓一搓,用來擦屁股。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招來那麼多嘲笑,起初我以為他們嫉妒我的才華,後來發現,他們根本把我當成是個寫打油詩的。
當時我很後悔,自己沒事找事,費了半天勁,其實是找死。現在我三十歲了,我已經不想為這種事情慚愧了。我二十歲的時候就算不在這件事上找死,也會死在其他事情上,反正都一樣。一切都去他孃的吧。
有一天,我獨自在化驗室裡換燈管。那些化驗女孩說:“喲,路小路哎,現在是詩人。”我說你們不要取笑我了,我一個電工而已。那些女孩說:“你寫得很好啊,很有李清照的韻味。”我想了半天,認為這是一種表揚,而且是善意的,我就很開心。為了報答她們,我把剛學來的一種遊戲表演給她們看,這是我從夜大學來的,叫做筆仙。工廠裡的女孩不懂筆仙,筆仙最初是在大學裡流行的。
我對她們解釋了一下,什麼是筆仙,然後拉起窗簾,在桌上鋪開一張紙,寫上字,唸叨了幾句咒語。我和一個女孩握著一支圓珠筆,旁觀的女孩都很緊張,小臉蛋都紅了。這個遊戲確實很好玩,用來泡小姑娘最合適不過。圓珠筆在一種神秘的力量下,慢慢地在紙上打轉。筆仙出來了筆仙出來了,她們小聲地發出讚歎。路小路你真神奇,你從哪裡學來的,你一定要教教我啊。
後來,化驗室的大門被哐噹一聲推開,一群幹部從外面走進來。那些化驗女孩尖叫一聲,像松鼠一樣四散而逃,瞬間之後,只剩下我一個人坐在桌子上,手裡捏著一支圓珠筆,茫然地看著他們。我第一個看到的是胡得力,然後是倒B,然後是小畢,這使我產生了一種錯覺,以為自己是在夢裡。冤家路窄,也不能窄到這個程度。後來,有一個瘦高的中年人走到我面前,他穿著不藍不綠的廠服,而我穿